爱情，一场打不赢的战争

何鑫业

漂亮的战争，是无须打的；漂亮的战争，即使打也不会有什么胜负。越是漂亮的战争，越是不像战争，没有炮火、没有硝烟，甚至没有人参加。这样的战争，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不是没有结果，而是你不知道你所拥有的结果到底是赢还是输。这一切，都必须在战争结束后才被告知，也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有资格来谈论情感、谈论胜败，谈论人生的那个顶顶要紧的伟大使命－－爱情的完成。

一个伟大的男人，肩负无数的使命，政治的、权力的、事业的，最后才是那个顶顶重要的－－伟大的生理使命。生理的使命才是真正的使命，这是从自然角度讲，余皆是虚幻的使命，或称为可有可无的使命。

婚姻的完成并不等于爱情的完成，爱情的完成也无须婚姻的完成，无须婚姻作幌子。婚姻有成功和失败之分，爱情却没有，它要么永远是成功，要么永远是失败。一位政治家有成功的时候，也有失败的时候；一位商人有盈利的时候，也有亏损的时候；谁能说一位流浪汉有什么成败之说，成是流浪汉败是流浪汉。他是社会最低层，任何惩罚对他已无济于事；他是社会的宠儿，任何人都没有他自由，没有人像他那样更拥有自己、那样随心所欲。爱情，无疑也是一位流浪汉，永无目的，永无归宿，永远失去时间地点和人物。永远不会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突然推开门，走进（或回到）你的世界。

所以，我们说：“我们应该为爱情干怀，应该为流浪的人尚在半途中而干怀。”如果说，“它”回家了，有了归期，那么爱情便完成了，戏演完了，蝶变成了蛾子。这只蛾子趴在墙上，被川端康成先生轻轻一碰掉了下来，这是一个征兆，预示爱情的一方死了，煤烧成炭，炭烧成了灰，然后是灰飞烟灭、烟灭灰飞。另一个尚在半途中流浪的人也会遭遇不测，最后横尸荒野，或者永无归期。

二战时期德国柏林一位送牛奶的男人，因为默默喜欢上一位叫汉莎的牛奶订户，这样一个小小的秘密，一直支撑他度过了现代人类历史上最非人最恐怖的年月。当他穿行在被炮火炸成瓦砾的大街上，弓着腰、裹着脚布样的围巾，这时候他心里只存有一个快感，那就是能见到他的女订户。如此美好的念头，在一位外表委琐、肮脏的人心里深藏着，代表人类经历着生命最有意义的活动－－爱情的产生、体验和毁灭。

这位日耳曼民族的普通男人，在没有婚姻的前提下，独自完成了爱情的全过程。他没有完成婚姻，但完成了爱情；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但得到了一个保证，保证他的爱情在如此疯狂的年代，不至于万念俱灰（在1944年的柏林大街上，谁能知道他是一个有了爱情保证的人）。

后来，那位叫汉莎的牛奶订户被苏军的炮火炸死了，从此这位男人便一蹶不振。是爱情的惯性使他仍然将牛奶送上她的公寓，日复一日，牛奶堆满了走道，这时候他才发现，失去也是一种拥有，失去要比空白好得多。

爱情虽然没有成败，但爱情却永不停止，即使对象消失，爱情也永远存在，不会抛弃你，与你永不分离。这便是蝶变成蛾的过程和事实，这便是婚姻的结合和离异的事实。蝶变成了蛾，但你还拥有蛾；结合变成了离异，但你还拥有离异。值得为结合干杯，也值得为离异干杯，希望你清晰地注意过自己的生命发生变化的那一瞬，不管这一瞬之后是成还是败。

从这个角度讲，我们应该用刚刚为爱情干过杯的手，为离婚干杯，为真诚而伟大的离婚干杯，抱着永远不离婚的信条去离婚，去和爱的人分手。握手的时候共同诅咒那些为离婚而离婚的人，诅咒那些认为离婚就是失败的人。彼此约定，今后要么充满爱情，做一个流浪的人；要么万念俱灰，做一个冷漠的人。绝不再含糊其辞。

在爱的计谋中，真诚是最高的计谋，永无成败，永远不被戳穿，永远使自己处于不败之地。就像莫洛·帕奇所说：“如果，我们认为爱有计谋，那就错了；如果，我们认为爱会失败，那我们也错了；如果，我们认为我们已爱过，那就更错了。”爱，无所不在，永不停息，这是帕奇的《为爱说教》的主题。婚姻解除了，爱永远不会解除。爱过一次，拥有一生，这是莫洛的根本哲学思想。

有一天，我们将爱过的人送上码头或者车站，我们不会为此而落泪。因为我们已经认识到，爱是很肤浅的，但真正地去爱却是很高尚的。真正的爱属于生理使命，那是发生在大自然的事，谁也甭想改变。而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永无成败。这样说来，一个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有资格去谈论真正的战争，向送牛奶的日耳曼人学习，爱一位陌生女子，那是至高无上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