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改变”人类



何鑫业



今年第三届伦敦设计节举行期间，全英国都在重温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说过的一句话：“英国可无首相，不可无设计。”这个国家历来把创意产业看做支柱产业。

今年适逢中国电视剧25周年，有人好事，把这跟电视剧联系了起来，说：“英国可无首相，不可无设计；中国可无设计，不可无电视剧。”因为中国历来把创意产业看得很不经意，把每天能坐在电视机前的那种小富即安磨磨蹭蹭的感觉看得很重，并且，正在把电视剧生产当作文化的支柱产业。

也有人说，中国的电视剧是什么，中国的电视剧就是“群众自愿坐下来，听导演作票房报告，接受电视机荧屏的磁辐射教育”。那么，这个“电视剧”的幅员有多辽阔，回答是：960万平方公里。而且，“时间有多辽阔，电视剧就有多辽阔”；“电有多远，电视机就有多远”。

有人说，对啊，电视剧是我们家的“客人”，我们的沙发和椅子，几乎都不是为了会客，而是为了用于“泡”电视的。

我们神使鬼差地，也竟然，在装修时，家家户户都将放置电视机的那个地方，称呼为中心区和主题墙。

中国这个国家，人多势众，一个人在漠河摁一下遥控器，三亚的另一个人，一不留神就成了第一亿个收视者。这样的事例，还有许多：一个人第一次坐飞机，一下机场，莫名其妙就被确认为本年度百万中国民航的受惠人；一个人刚买手机，还没通话，甚至还没装上SIM卡，就被告知，您是中国移动第一千万个手机拥有者。弄得发明互联网的瑞士和英国，以及发明搜索的美国，都不得不向着中国市场屈膝，不得不有人常常跳槽到中国来，不得不有雅虎Google和英特尔与中国的什么什么兼营并购，这都是因为，中国的电视机和电脑显示器实在太多了。多得有点不讲道理。

有人作过统计，说电视剧可以减少车祸的发生率，因为该发生车祸的时候，该发生车祸的那个人，恰好没有在马路上，而是呆在了电视机前；另有人也作过统计，说电视剧可以增加刑事案件的发生率，加大破案难度，因为一部分电视剧中的暴力和色情诱使人犯罪的同时，另一部分电视剧中的犯罪技巧和反侦破能力恰恰在帮助犯罪人逃脱惩罚——这也就是说，电视剧在大的整体含义上，是没有立场的，它既可以把人类“改变”得更好，也可以把人类“改变”得更坏。

有一则消息，对电视剧的未来有启示作用。

在佛教圣地普陀山，多少年来，人们习惯于将一种叫龟的东西，放生到这里，以示对生命的尊重和救赎。这应该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本来可以延年益寿地做下去，没有想到的是，由于放生成本和品种的原因，这些放生的龟，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巴西龟。巴西龟属于外来物种，它较本地原生龟具有更强的生命力。根据普陀山陆栖脊椎动物资源调查发现,近十年来，抽样调查的野生龟中，几乎百分之一百是巴西龟——也就是说，放生巴西龟的行为，已成了破坏这个地区自然生态平衡和生物多样性的唯一原因。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这一事件，可以产生二大疑问：一项本来对生命进行救赎和尊重的行为，勿庸置疑，已经演变成了对大生命大环境的杀戮；外地物种的引入，肆无忌惮地扼杀了本地物种与本地环境长达千年的联姻性生存。

从电视剧的角度来看这一事件，也可以产生二大疑问：一，电视剧对生命的无聊和寂寞进行荧屏按摩和快乐救赎的同时，会不会演变成对人整个生存文化包括人际关系伦理行为等大文化大形态的“杀戮”；其二，电视剧是瞬间消费艺术，它也是外地物种，它的泡沫式繁荣以及肆无忌惮的粗糙性，是不是也正在扼杀本地持续消费艺术如文学绘画电影戏曲等的长达千年的联姻生存。

这兴许就是把电视剧当作文化支柱产业，可能带来的危险性。

说起文化，文化是什么？戏谑地说，就当前而言，文化就是电视剧。理由是：一，有人是看着电视剧长大的（中国的文化家庭太少，看什么样的电视剧长大成了这个人的文化出生）；二，有人是在电视剧里学习做人处事的（大量的宫廷戏与反腐剧正在教会我们如何在官场行事）；三，人的形态，如溜须拍马奴颜媚骨杀人越货暗渡陈仓，只有在电视剧里才看得见（谢天谢地，在生活中它们藏得太好，以至于我们一度以为这个社会太清明）；四，电视剧的价值观，就是看电视剧人的价值观（废话，爱这个剧，当然爱这个剧的观点，包括它的谬误）；五，我们首先是在电视剧里明白什么叫生活方式的（当然当然，《大长今》不正在成为我们发型与服饰乃至膳食的楷模吗）。

最后，开个玩笑，中国同一时间坐在电视机前的人，集合起来，可以组建一个完整的美国（2.81亿）；而，同一时间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剧的人，集合起来，则可以组建一个或者数个完整的法国（6110万）。这么庞大的数字，这么有效的局面，单个坐在电视机前的人，是浑然不知的；这么庞大的数字，这么有效的局面，整个中国，960万平方公里，15亿人，下一个100年，这电视剧无限制地看下去，会发生些什么，我们同样也是浑然不知的。

我要说的是，100年来，改变人类的东西有很多，火车，飞机，汽车，无线电，微波，基因工程，外太空技术，就是，凭什么，也没有想到微不足道的电视剧也会改变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