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的可能不是经济学的娱乐



何鑫业



人民的创造力是无穷的，“超级女声”之后，在一家洗头店门口看到了这样一副对联，它的横批和左右联分别是：超级女生，想敲就敲——敲背20元——足浴30元。

我说过，这是一家洗头店，在街的拐角。洗头店是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里面的小姐被称作“超级女生”，然后你出钱，20元30元50元，“想敲就敲”。

敲是一个动词，砰砰砰，它对应“超级女声”的“想唱就唱”。唱也是一个动词，啊啊啊，它对应小女生蠢蠢欲动的偶像梦——偶像梦没什么不好，偶像梦它终究也是梦呀，梦想的梦，梦寐以求的梦，梦里看花的梦。

娱乐这个词，这两年也正在作大量的动词解——如，我们以前说：文化娱乐；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提高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水平云云，都是名词。现在则说：娱乐一下；不就是娱乐一下嘛；没事的，不就是娱乐了一下吗？

这里，娱乐完全成了一个动词，嘭嘭嘭。

动词也没什么不好，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靠的不就是动嘛！只有动才能拉动经济，只有动才能浑水摸鱼，只有动才能“风萧萧兮，易水寒，贪官一去兮不复还”，不是吗！

小说家塞万提斯说过一句话，他说：“一句蠢话可以用拉丁语说，也可以用西班牙语说。”这句话放到现代来，——就是，在我们这个时代，一项娱乐既可以益人，为社会服务；也可以害人，只为利益者服务。谁是利益者？很简单，得到利益的那位，拿钱的那位，将社会活动转为经济活动的那位，将娱乐的快乐性转为经济的利益性的那位。

据湖南卫视公布的广告价格表显示，2005“超级女声”的广告价每15秒高达7.5万元，其全国总决赛报价突破15秒插播价11.2２万元，而央视一套的３月报价，最贵的电视剧贴片15秒价也只有11万。

举这个例子，无非是想说，“超级女声”这场突如其来的不经意的“民主娱乐活动”，湖南卫视是以经济效益为终极追求的、为自己解除收视寒冷的一顶经济学的礼帽，万不要把它说成“全民娱乐”为“全民保暖”的社会学的绒线帽。

联合国开发计划署早些时候在北京发布2005年人类发展报告，计划署驻华代表马和励说，中国在一些方面经历了人类历史上发展最快的进步，但他同时警告说，中国的社会发展已严重落后于经济发展，面临着可持续发展的严峻挑战。

什么叫“社会发展已严重落后于经济发展”？用我的话说，就是常常有人不断地兴致勃勃地肆无忌惮地将有益社会的事，悄悄地甜言蜜语地光天化日地做成有益经济的事。什么叫“面临着可持续发展的严峻挑战”？还是用我的话说，就是中国的优秀的先进文化，始终进入不了娱乐和经济的第一现场（联合国安理会1998年的年度咨文曾说，中东的暴力频仍，揭示双方优秀的文化核心，已经到不了事件的现场）。

马和励还说，人类发展指标没有包括人类发展的重要方面，其中最明显的是没有包括在社区中参与影响其生活决策和获得别人尊重的能力等指标。言外之意，如果加入这两项，中国的排序还会下移。

什么叫“影响其生活决策和获得别人尊重的能力”？一般的简单的身体与意志草草相加的娱乐，能影响我们的生活决策和增加获得别人尊重的能力吗？

《人是谁》的作者，美国人AJ赫舍尔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类有两间房子，一间是思考，一间是作乐，人类不能同时待在这两间房子里”。我不是哲学家，更不是神学家，我对其略带片面凶狠的解释是：一你不在思考的房子里，你就必定在作乐的房子里；二不要企图跟我说，你一边在作乐一边在思考；三过度的作乐会导致思考的缺席、停顿和延缓；四经济性和收视率不是作乐的结果，而是思考的结果。

这可能就是我说的，中国的优秀的先进文化，始终进入不了娱乐和经济第一现场的原因。

不过，这位外国人还说，人问“人是什么”时，“并不是寻找自己的起源，而是寻找自己的命运。”我要说的也正是这一点，人问“思考是什么”时，“并不是寻找自己的思想，而是寻找自己的方向”；人问“娱乐是什么”时，“并不是想知道怎样快乐，而是想知道怎样活着”。

前不久，中国人赵鑫珊在某地讲学，说到“乌鸦具有哲理的诗意”，杭州有零星的，上海根本就没有。说，唐诗里，写得最多的是乌鸦。乌鸦是富有哲理深度的一种象征，一个符号。在中国的唐诗宋词里，特定时刻的乌鸦是关键——比如说，昏鸦、晚鸦、寒鸦和暮鸦……

然后他说，一个城市应该有乌鸦，应该有钟声。但是，“你不知道唐诗的伟大，你见到了乌鸦也白搭！”

哇，对了！乌鸦也是“超级女声”,“想叫就叫”，但乌鸦只在停着的时候才聒噪聒噪。

值此启发，我能不能这样说，人类应该有快乐，人类也很伟大，但你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什么叫人类，再娱乐也白搭！人类应该有钱花，经济也很伟大，但你不知道什么叫钱，什么叫经济，再有钱也白搭！

所以，

所以，我说，

我们要的可能不是简单的、被经济学的药罐子煮过的、可用作治病的粉色药丸般的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