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赞征文”已揭晓，本文获得安慰性质的优秀奖，呵呵。

                                        化蝶成蜂

     六月，北京，暑气渐浓，携友同游植物园。兴尽归来，友人特地把一组照片传给我，让我欣赏并寻味。

    其中一张：月季花丛中，几只体态微小的蜜蜂，正伏在花瓣上采蜜。这造物主的小精灵，通体黄黑相间，小管深深地插入花蕊中，薄薄的双翼，沾有一些花粉粒。一片姹紫嫣红中，它们点缀其间，予照片以动静相宜之美。

    另外一张：蝴蝶馆里，数只蝴蝶张开五彩斑斓的翅膀，正翩翩起舞，姿态优美。艳红淡绿的背景中，它们格外引人瞩目，游人惊艳的目光也被摄入相片中。那目光，观赏蜜蜂的人里未曾觅到。

    我想：就如这组照片，蝴蝶，蜜蜂，常被相提并论。它们以不同的艺术形象，被人们或歌或咏，赞之叹之。蝶舞翩跹，取次花丛频回顾，形象浪漫、多姿多彩，更有梁祝故事千古传诵，赋蝶以唯美之名；而蜜蜂，埋首花间，啜采不辍，留下“占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之声名。一者轻盈，一者沉重，犹如生命之不同属性。

    我思有倾，告诉友人：照片风景洵美，寓意更堪探究。

    友人道：然。你愿意为蜂，还是为蝶？

我答：世人皆知，为蝶则闲适随意，无所拘束，为蜂则勤奋守纪，兢兢业业。化蝶起舞，更合我意。

友人：看来你还没蜕变。

我故作愠态，问：何有此言？

友人答：选择为蜂还是蝶，是随人的心智、阅历而改变的。愚以为，人生就是一个化蝶成蜂的蜕变，亦是一从“自我”抵达“他我”之历程。你愿为蝶，可见还未蜕变。

我：怎么解释？

   友人：人从不成熟变得成熟，就是化蝶为蜂之蜕变。这种蜕变，其形难以捕捉，其状无以名之，然潜移默化，经年累月。这种蜕变的节点，因人而异。在此之前，人皆追求蝴蝶之绚烂，在此之后，则将犹如蜜蜂之负重。

    人不成熟时，处于“蝶”期，喜欢标新立异、博人青睐，向往闲适舒坦。就像蝴蝶，于花香鸟语中，享受阳光，沐浴和风，生活轻盈，姿态万千；而成熟时，则处于“蜂”期，沉潜蕴藉，担当责任，负重前行。好比蜜蜂，为甜蜜事业不休不辍，筑巢、探蜜源、采花、酿蜜，然后，死如秋叶之静美。

   我：似有道理。化蝶为蜂，与“自我”、“他我”又有何联系？

   友人：如前所言，人变成熟，即化蝶为蜂，亦即从“自我”抵达“他我”。人是“自我”和“他我”的统一。终其一生，人都在“自我”和“他我”之间挣扎、摇摆、取舍。蝶期的人，更多表现为“自我”，置“他我”于不顾，蜂期的人，则以“他我”为旨归，在“他我”中求得“自我”。

   就蜜蜂而言，有蜂王、工蜂、雄蜂之分工，工蜂不懈采蜜，雄蜂负责交配，蜂王专事繁殖。各蜂从 “自我”出发，各司其职，惟其如此，才有好蜜不断酿出，纷纷成就了各自的“他我”。各蜂在酿蜜的过程中，亦各得其所、各得其乐，实现了“自我”。

    就人而论，“自我”拥有与生俱来的遗传优势，人出生后啼哭、吮乳，到成长为弱冠少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喜怒哀乐爱恶欲，彰显无遗，是真性情但不加节制，可爱但不成熟。当这种“自我”受到压制而不得伸张时，便表现为叛逆、乖张，充满愤怒和迷惘，犹如迷途之蝴蝶，飞不过沧海。然而随着人年龄渐长，心智成熟，“他我”就会一点点具形、丰富，逐渐填充“自我”被压制或克制后的空间。“他我”占据世俗、道德的高点，它具有越来越强大的气场，使人的行为较少“自我”、排他，较多“他我”、包容。当“自我”和“他我”消长趋于平衡，“自我”融汇于“他我”之中时，人就进入成熟的境界。此后，人之喜怒哀乐，或未发，或发而皆中节。人之境界，去浊扬清，身安命立，择善固执，渐抵不惑、不逾矩。一如蜜蜂，心无旁骛，存一不变鹄的，孜孜寻觅，博采众芳，最后酿得佳蜜留人间，遁世不见知而不悔。

  我：人处于“自我”和“他我”分别占中心，即蝶期和蜂期时，有何区别？

  友人：要言之，蝶期的人棱角分明，聚焦注意力，但常常参与零和博弈，损人利己，蜂期的人千人一面，个性不强，但参与的是帕累托改进，人人受益；蝶期的人率性而为，蜂期的人修道而行；蝶期的人或过或不及，蜂期的人执两而用中；蝶期的人汲汲营营，眼界促狭，蜂期的人忙忙碌碌，立意高标；蝶期的人如顽石，有棱有角，有待岁月之磨砺，蜂期的人如宝玉，圆润圆通，不假器具之雕琢；蝶期的人画地为牢，以邻为壑，蜂期的人无远弗届，与人为善；蝶期的人小情小调，躲进小楼成一统，蜂期的人大爱大悲，冀得广厦千万间；蝶期的人个人至上，强调自由自在，蜂期的人集体为重，奉行纪律自律；蝶期的人溯源探流，泾渭分明，蜂期的人海纳百川，和而不同……

    我：如你分析，人当追求成“蜂”。但现今新世纪，价值多元，人人凸显“自我”，张扬个性，蜜蜂这种服从组织、顺应“他我”的精神，似乎号召者少，应和者更寥寥？蝴蝶岂非更合时人心曲？

  友人：二十一世纪，全球化、一体化浪潮汹涌，势不可挡，无论邦联、国家，抑或群体、个人，俱被裹挟其中。要想立足，长足、可持续发展，惟有以开放的姿态拥抱未来，以合作的宗旨蹈行现在。人类同胞，应当效法蜂王、工蜂、雄蜂，结成命运共同体，各擅所长，通力协作。惟其如此，方不愧“万物之灵长”之褒赞。若人人自行其是，无所敬畏，践踏规则，个性张扬几近疯狂，则离失败、灭亡不远矣。

    推而广之，人类社会之进化，亦是一化“蝶”为“蜂”之过程。设若人人“自我”，不顾“他我”，在商则穷尽盘剥，罔顾利益相关者;在政则不择手段、公器私用，弃公义公正公平如敝履；在国则争夺资源、输出革命、干预他国内政；在家则我尊你卑、呼喝使唤。如此，则政商无序，家国失范，纵如蝴蝶般炫目，终将遁入混乱。相反，当人类社会进入“蜂”期，纷争、杀戮、弱肉强食定会销声匿迹，人人抱持利他、合作信念，和谐、大同将真正地得以实现！

   我笑道：蜂蝶些小族类，竟引你阐幽探微，发如此旨趣高远之论，佩服得紧。

     ……

   晚上，我做了一个关于蜜蜂的梦。我梦见地球变成了一个大蜂巢，人们则成了一只只蜜蜂，嘤嘤嗡嗡声中，整个世界井然有序、美好而圆满。（剽窃杨朔老师的创意，哈哈，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