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无虚情
——田青病榻上挽挚友周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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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中)与周吉(右)
木卡姆音乐在八宝山兰厅一遍遍响起的时候,陆续来到这里的都是木卡姆研究史上最伟大的一个汉族人——周吉的景仰者或者他的朋友。而周吉和家人、朋友最后一次聆听木卡姆,是在八宝山,他是不是第一个把木卡姆音乐带到八宝山的人?
周吉先生不是像从前一样,或者笑着,或者唱着,或者跳着,或者喝着醉着,而是躺着,躺在鲜花丛中。因为他年纪尚轻,只有65岁,是一个文化学者非常好的工作年龄,所以惋惜声、哀叹声和哭泣声始终伴着木卡姆音乐,使得多数汉族人听不懂的欢快的西域音乐突然悲凉了起来。
这是2008年5月7日临近中午的时分,中国音乐学界在送别一位为木卡姆音乐奉献了一生并使木卡姆走向世界的功臣——汉族人周吉。文化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与新疆文化和民族音乐研究学者、学子,约数百人,在这里送别周吉。
5月6日早晨田青从二炮医院的病床上给我电话,说他的挚友音乐学家周吉于4日因饮酒过度在中国音乐学院的招待所永远不再醒来。扎根新疆40余年的周吉,此次到北京是有公务的。开会间隙,他于5月2日到医院看望了好朋友田青。结果在田青即将手术的前夕,周吉硬硬朗朗的一个人先走了。听到消息,田青彻夜无眠,写了两副挽联。一副是:
凭兄伟力 龟兹乐终传神州万里
闻君驾到
地藏王定列美酒千樽
这一副的上联说周吉对木卡姆推广的贡献,下联说周吉嗜酒如命,仙醪送行。
田青在电话里对笔者说:“周吉有两个特点,第一,大胡子,比新疆人更像新疆人。”事实上,周吉生长在江苏,16岁响应党的支边号召,只身到新疆工作。可是,新疆正是因为有了周吉,木卡姆才成了“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也许周吉的一生就是为木卡姆而来,他仿佛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木卡姆为全国人民所熟悉和喜爱的今天,他走了。而此前不久结束的“青歌赛”上,新疆刀郎木卡姆获得银奖。
田青说:“新疆的维吾尔族朋友只认两个汉族人的维语是说得好的,一个是王蒙,一个是周吉。”田青和周吉一起走在乌鲁木齐的街上,很多维族人都和周吉打招呼。
“周吉的第二个特点,嗜酒。朋友们劝说他,这样喝酒对身体没有好处,但周吉豪爽地说,醉死拉倒。”田青说,“没有想到的是他真的就醉死了。”我想说,周吉活着的时候也是醉的,活着,醉的奔放的木卡姆里,死去,醉在仙醪里。虽然周吉这样的饮酒方式我学不会,我拒绝任何形式的酒,但是我依旧敬佩他的爽快。这便是田青第二副挽联的内容:
活的痛快走的痛快 真是一条好汉
干活舍命喝酒舍命 绝无半点虚情
田青也爱喝酒,要喝就喝白酒。有次与他吃饭,他喝我不喝,他很是笑话我。去年他得肝炎之后,医生不让他喝酒了。我在医院与他聊天,我就嘲笑他:“哈哈,还想喝酒?没门了吧?”
田青不说自己伤心,他说他不能喝酒,最受打击的是他的一帮子喝酒的朋友,大家再聚的时候还有什么乐趣呢?当时我没有问他的酒友都有谁,但是这次我明白了,他的酒友里排在第一名的,或许就是这个周吉。
我手里有一张田青和周吉的合影,他俩光着身子,与一群音乐学家朋友在大海里。周吉的手勾着田青的肩。我问田青,可否拿出来发表?他说:太露了,不发。我本来想说:“陈冠希还不怕,你怕什么?越露越有人看!”但是,在失去至友、自己又在病床上,我与田老师开这样的玩笑不好,所以就没有说。
5月7日上午,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张庆善、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所长张振涛比较早地赶到了八宝山,他们在人群之外,相互回忆着与周吉的交往。中国音乐学院原院长樊祖荫以一贯的矜持出现在了八宝山。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王次沼在签名册上留言后,静静地与一些音乐学家客气地打着招呼。而文化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副主任刘嘉,以及中国音乐学院民族音乐学家杨红等,则像她们以往形成的干练一样,帮助新疆的朋友招呼相关事宜。
更多的来自新疆领导和学者也来为周吉送行。而更多的喜欢周吉的农民、牧民,没有条件赶到北京,主办丧事的人介绍说,他们回到新疆还将举行一系列的纪念活动。
兰厅悬挂的挽联正是出自田青之手的第一副。而此时此刻,田青在二跑总医院的手术室里,接受一个瘤子的摘除手术。这个瘤子虽然只有一点九厘米,但是长在心脏边上,主要影响田青正常地把眼皮抬起来。所以,在他住院前一天结束的“青歌赛”上,田青更多的时候闭着眼睛听歌。那次他说左权开花调组合有两个歌手的声音还不错,我问他是哪两个?他说,眼睛睁不开,没看。
我和中国最优秀的一群音乐学家送走了周吉,回家赶紧给田青的儿子打电话,结果关机。我不知道上午同时进行的手术情况怎样,所以跑到医院。田青的儿子说:我只关了一分钟的手机!
田青的手术很成功,当天下午就清醒了,只是虚弱些。隔天我去看他,师母把我带进了重症监护病房,田青在病床上,不怎么能说话,但是非常清楚,他问我去参加周吉的追悼会了吗?我说:“去了,我在签名册上写了:田青的代表。”
田青不能多说话,但是他示意我可以说,于是我把在追悼会现场看到的情景讲给他。我讲完了,他说:“你走吧。”
我没有见过活着的周吉,但是我尊敬这样的学者,他沉下心来,在一个地方把一种音乐样式研究到极致。我觉得他活得很值。而今夸夸其谈的学者有的是,但像周吉这样扎实做学问的人会永远为我们铭记!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多么需要周吉这样的人啊!
田青还在病床上,却看了我的写周吉的博客文字,他发现一个错字,捎了口信给我,说我要改改。
我突然很感动,不是说田青关心我的文字,他实在是怕我把他的好朋友写坏了。他和周吉,两个音乐学家“赤裸裸”的情感,他们对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赤裸裸”的情感,我怎么能写得出呢?
周吉在天堂唱着木卡姆保佑田青吧,田青起来,继续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进行下去。我这样想。
17:53 2008-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