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旁边的动物园
（又名：爱情倒后镜）
导演：李廷香
主演：沈银河
李成宰
安盛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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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军队批准了我的假期――有整整十天哩！我换上了便装，长途跋涉跑回到当初居住的城市里去。那幢公寓楼还是当初的样子啊。我登上台阶，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一个睡眼惺松的姑娘从楼里晃出来，差点撞了我一个趔趄，连声道歉也不说，就那么伸着懒腰走到大街上去。好啦，今天就要见到多惠了。这样的好日子里，和陌生人生气是不值得的。
我打开那扇已经久违了的房门，多惠大概是上班去了，房间里到处零乱地摆放着杂物，各种衣服扔得满地都是，尘土厚得吓人。可怜，多惠孤零零地住在这里，生活狼狈到了这种地步。我笑了笑，开始打扫起这个垃圾场。
屋子在几个小时之内就变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看着就让人高兴。这时候门口传来钥匙的响声，我跳过去抢先打开它，面前站着的竟然是刚刚在台阶上遇到的那个姑娘。
她看见我，大吃一惊：“哎呀对不起，走错门了。”我把门关上，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多惠身边都是一些什么样的邻居啊！
这时候门又重新开了，居然还是那姑娘：“对不起，我确实是住在这里的。请问您找谁？”
“我找住在这里的多惠啊。噢，你是她的同屋吧？”
“啊，是这样。”她的口气一下子大大咧咧起来，“她搬走了，我住进来了。现在请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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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讨厌他真讨厌他讨厌死了。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跟他讲了一百遍了：多惠走啦，两个月前就走啦！她现在住在哪里我不知道，也没有和她再联系过――可是这个混球就是不死心！他用我的电话给他心上人打了电话，多惠不在，他居然就把我的电话留给了人家，然后死皮赖脸地坐下来等。
电话铃响了，他像兔子一样蹿起来，一把抓起听筒：
“多惠吗？对，是我，我是哲洙啊。什么？为什么？”
他满脸狐疑地把听筒递给我：“多惠要和你讲话。”
电话那一边的女人用很好听的声音说道：她约哲洙明天在老地方见面，而且――居然要我跟着一起去！
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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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多惠会这么绝情。
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明了：我们两个的关系到此结束了，她现在已经有了新男友，已经在准备结婚。她讲完这些话，就起身扬长而去。我感觉身体里像有火在烧，拎起桌上的冰水瓶浇啊浇，浇不灭。那个叫春希的姑娘，傻乎乎地把多惠刚才用过的水瓶端给我，指着瓶口说：
“她刚才拿嘴唇碰过这里耶。”
很快我就知道说她傻真是委屈她了，她精明得很呐。趁着我失魂落魄的工夫，她用闪电一般的速度把门锁换了，然后把我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
去她的吧！多惠已经不是我的了，其它的事情也都不算什么了。剩下的九天假期里，干脆就在这座城市里凭吊一番，然后归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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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不想做得这么绝，不过既然赶他赶不走，也只有出此下策了。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诗人们说雨是最容易引起思念的东西。那么，我此刻正在思念着的那个人，他也在思念我吗？我们有过那么多次的擦肩而过，每一次我都送给他一个最灿烂最美丽的笑容，他注意到了吗，留心了吗，记住了吗？唉，以我的性格，不该这么犹犹豫豫地呀。为什么就不敢对他直说呢？搞得现在这么痛苦……不过，我现在总算知道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人，他的痛苦远胜于我。我还有许多梦可以幻想，他的爱情却已经是过去时了。
我知道那个人此刻正在楼下，躺在他的小汽车里躲雨。天黑得这么早，他或者已经睡着了吧。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电脑的显示屏，却意外地发现手指上居然纤尘未染。看看光着的脚底板，也居然干干净净。过去可不是这样，人在这间屋子里走一圈都会变成个土猴……他帮我把这个屋子打扫得这么干净――当然他的初衷不是为了我，不过活儿总是他干的――那么我为了他，总也应该做点什么吧。
我撑起一把雨伞，朝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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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希答应我未来几天可以住在她那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这间屋子太让我回忆起多惠了。
原来春希是个婚礼摄影师。平常不用上班，每逢有婚礼举行的时候才扛着摄像机跑出去，难怪她的生活会这么没有规律。人家肯留我住宿，我也就责无旁贷地把家务活儿都承担了下来。打扫完了屋子，做好了饭，我无所事事地在桌子边坐下，顺手翻开电脑旁边一摞厚厚的打印纸，开始读起来。嗬，原来春希工作之余还在编写剧本，不过这写得都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好像一个女孩暗恋一个男人，天天想办法接近他……见鬼，这种好事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过。
晚上春希回来，我几句话就把她的秘密全套了出来。原来有一位议员经常带着秘书来出席婚礼。那秘书的名字不太好，叫什么“人工”，不过人长得可是一表人材。春希偷偷爱上了他，又不敢表白，只好把一切都写在剧本里。
“剧本这样写是不成的，”我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我也不能白住你的屋子，就来帮你写剧本好了。我们把地点设在动物园里……”
“不行，”春希嚷道，“不能在动物园，我不喜欢，要设在美术馆才好。”
“那就这样吧。”我只好妥协，“就叫‘美术馆旁边的动物园’吧。”
于是我们的剧本就这样开始了，剧本里的男女主人公，一个叫人工，一叫多惠――名字都是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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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个劳什子的剧本，我和泽洙已经吵过好几架了。他老是讥笑我的爱情观“老掉牙了”。哎，不知道作家们是不是都像我们这么吵来吵去的。不过除了这个，哲洙其它方面倒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会收拾屋子，更做得一手好饭菜。睡觉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躺在给他准备的沙发上，一点儿骚扰我的意思也没有，连呼噜都不打一个。
那一天，突然又有出去拍摄婚礼的任务，而且那个议员秘书也会来呀！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挑衣服，做头发，把自己从上到下都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其实我本来也算是个美女呢。然而哲洙的表现却有点反常，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每做一件事情都要遭到他的冷嘲热讽。最后气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本来打算让他开车送我去婚礼现场的――谁稀罕？我自己搭巴士去！
走出楼门才发现时间晚了，这一班巴士怕是赶不上了。可是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车站，却看见巴士还停在路边，司机正一边把喇叭揿得天响，一边把头探出窗口，激烈地叫骂着。仔细看去，却看见哲洙的车正挡在巴士的车头前面，他自己却装模做样地打开引擎盖，慢慢腾腾地帮我拖延时间。
看见我上了巴士，哲洙的车也立刻“修”好了。巴士开动了，他的身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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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春希到很晚才回来，我拿她的小摄影机拍她，想逗她开心。没料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声大吼：“少动我的东西！”
她慢慢平静下来了，才告诉我：议员的秘书确实到场了，但却自始至终没有朝她看过一眼。
我们的剧本已经接近收尾，我的假期也就要结束了。我原来是想和多惠一起度过这十天假期的，可是现在，多惠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另一个故事却即将开始――它能开始吗？剧本里的人工和多惠已经越走越近，现实中的我们呢？一生中我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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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洙约我出来吃饭，他把一张卡片递给我，然后局促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看完卡片上的字，默默地站起身，走到外面的黑夜里去。他跟出来，笨拙地说些笑话。突然间，我转过身冲他嚷道：
“剧本情节这么发展合理吗？这样的大团圆结尾也太别扭了吧！他一直不相信爱的，怎么就会突然恋爱了呢？没有这样的事的，你要知道，电影就是电影，而现实生活――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悲伤地看着我，突然也大喊起来：
“你从来不敢去爱一个人，因为你怕受到伤害，对不对？爱情对于你就象框中的画，象窗外的风景呀。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如果你永远这么胆小的话，你也永远不会得到真爱……”
我们的身边是公路，车的河流象受伤的野兽一样怒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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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啦。
归队的日子还未到，可我已经不打算再呆下去了。我把最后一件东西收拾进行囊，离开这间屋子，茫然地在大街上巡行。
我走到一个有路标的Y字路口，两条分岔的路，一条通向美术馆，一条通向动物园。我去哪里好呢？我想了想，就朝着美术馆走去。
这里是平常春希最喜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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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就这么地走了。
我开始感觉自己就要失去一些东西了，一些也许我会在许多年后懊悔不及的东西。他住在这间屋子的几天里，有些事情已经永远地改变了。我曾经拍摄过那么多有关于爱情的场面，可是泽洙关于我的那些话真是千真万确“如果你永远这么胆小的话，你永远不会有真爱。”――现在我明白了：他不仅仅收拾了一间屋子，他也同样唤醒了一颗心。
我拼命地跑下楼，去找他，去找他！他平常很喜欢动物园的，也许现在，他就正在那些笼子旁边徘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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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术馆里走啊走，一直走到黄昏，始终没有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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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遍了整个动物园也不见泽洙，这个该死的人啊，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看见他们从各自所在的地方走出来――泽洙从动物园走出来，春希从美术馆走出来。他们就在那个路标下碰见了。两个人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继续走自己的路，突然――泽洙转身拉住了春希的手：
“不想听剧本的结尾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把嘴唇朝春希凑上去，仿佛是想告诉她什么话，但目标却是她的唇。她起初轻轻挣扭了一下，然后就顺从地让他吻住了。他吻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地对她说：“这就是我们的结尾。”
他们手拉着手，站在美丽的黄昏里，朝观众最后地笑了一下，一起朝回家的路走去――我目送着他们，一直到两个人从银幕上消失，字幕和着音乐慢慢出现。
这真是一部让人没有任何遗憾的电影，我默默地这样想：唯一让人惆怅的是――为什么在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里，美术馆和动物园相距得如此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