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么？阿杨低问，犹疑中，指甲直刺入我肌肤。 
　　潜意识里最后一丝理智彻底沦陷，然后我用力点头，然后我眼前一黑，然后，我深陷在尖锐的刺痛中。 
　　三分颤抖，空气里飘来一丝汗意，我身子僵直，手臂紧箍阿杨潮湿的后颈。 
　　阿杨喘息了一下，停下来直盯着我，苏，为什么笑？ 
　　我知道自己是个笑容迷人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异性曾醉死在这甜美的酒涡里。可我的笑很社交，所以我不曾料到，它也会盛开在赤裸的肌肤间。 
　　痛吗？阿杨的目光落在血迹斑斑的床单上。 
　　我抓起一面镜子，看凝固在脸上的笑容，没了平日里的媚俗，却凭空多出几分诡异。 
　　疼痛的快感，丝丝入扣，渗透肺腑。 
　　从那时起，我爱上了阿杨。 
　　选择阿杨来结束我的处女生涯，是因为他并不迷恋我甜美的笑容，而是我妩媚的眼神。并且他直接的告诉了我——用他温润的舌，滑过我的眼睑……然后在我心神俱醉的时候，在我脆薄的耳垂上，留下一排清晰的齿印。我毫不惊讶的望他，任凭灵魂里的颤栗操纵思维，我想要你。 
　　我用坦率，回应了他的直接；然后用快乐，回应他给的疼痛。 
　　于是我选择了疼痛之后的继续，和这个酒吧里认识了三分钟的男子。 
　　　　　　　　　　　　　　　　　 
　　阿杨其实并非一个调情高手，如他外表显示的那样。同居半个月之后，我脸上失去了那种诡异的笑。前戏越来越久，阿杨说这样才能润滑。我低吟，或高叫，像一只敏感的猫。可是我更希望自己在主人的鞭笞和蹂躏下发出哀鸣，而非做作的表演。我想要他尖利的齿，而非温热的唇。阿杨目光里和手指间的关爱越来越浓，我暗暗心惊。 
　　他说，苏，我会好好疼你。 
　　我心底反问，我想要的疼，你不是不懂？ 
　　我们只是游戏伙伴，而我，正在对这游戏失去兴趣。 
　　　　　　　　　　　　　　　　　 
　　我想要一个温暖舒适的巨大浴池，水晶般清澈透明，象牙般均匀柔和，水面上堆砌玫瑰花瓣，肌肤间流泻清香馥郁。长发丝丝如水，轻烟袅袅随风，令人迷醉沉沦。男人听到这梦想，或贬我小资，或笑我幼稚，阿杨却忽的握紧我手，苏，等我让你梦想成真。我慵懒一叹，轻拍他手背，似无限怜爱，心却已倦透。 
　　是谁说过，女人不该留在初夜的男子身边？只为那痛楚将刻入灵魂，滞留终生。女人为此便怕了两性之间难以启齿的痛……偏偏我不是惧怕，而是迷恋。 
　　就好像我迷恋浴池，但潜意识里期待的并不是那份柔情似水，而是萌动着一丝罪恶的渴望，甚至希望水面上，能飘来一丝猩红的血。赤裸了本色，疼痛不知来自何处。 
　　来自阿杨的血和疼痛曾令我快乐，但我不能容忍他的日趋平静。他爱我，我无奈。他舍不得触犯我、刺痛我、弄伤我……他以为，这是爱。 
　　这或许真的是爱，但不能同我的欲望共进。 
　　欲望，这隐约的火苗，流窜中，不伤及别人，便会伤了自己。 
　　　　　　　　　　　　　　　　　 
　　落入舞池，我银紫色的深眸闪闪发光，纤细的腰肢招摇过市。在一个SM俱乐部的据点独舞，浑身散发着魅惑的信号，灯影变幻，我接过迎面递来的一只手，阿杨的影像，渐模糊于脑后。 
　　如饥渴的孩子，初识蜜之甘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终有一日，撒野般朝着熟悉的气味，狂奔而去。 
　　这狂奔有无止境，我概不知。 
　　一丝刺痛，自胸口传出，低领上掠过烟熏的焦糊，点到为止，对方必为高人。于是我放松了周身肆意享用，一曲终了，便自然的挽了他，上下酸痛，我昏昏欲燃。 
　　像第一次的阿杨，却粗暴得多，针和棘丛的感觉，撕裂了什么，然后血点点滴滴，鞭笞后的尖叫让我倦意渐盛，阿杨，我低吟，就是这样，你可懂了？ 
　　在烟雾缭绕的半分血腥里，我沉沉睡去。 
　　…… 
　　夜了，无边的阴暗。我垂直滑落，隧道未终了。毒虫的噬咬，令我心神俱醉，然后有一只手，一把纤柔指力，紧绕来，锁住我的灵魂。 
　　于万蛇窟中苏醒，我似修炼多年的妖灵，忽然现形。缠魂丝，锁仙绳，未曾窒息，打开了双眸却莫名惊诧，床边阿杨的目光，清澈如水。 
　　欲望，我怕了他的平静和温存。 
　　你要什么？我知道阿杨什么都可以给，为他的爱情。 
　　疼痛，岂不也是一种背叛？ 
　　吊瓶里滴滴答答，我扭动着欲甩落阿杨的指，却立时被无边痛楚撕扯。 
　　苏，别动——他低语。 
　　为什么？我不屑。 
　　你遍体鳞伤。他一丝痛惜，我再次毫不惊讶的望他，我要你，落满尘土的三个字。 
　　还是那双手，却没了迟疑和怜惜。伤口于是赤裸裸的灼痛，第一次发现他的肌肤坚实而光滑，除了眼神里清晰可辨的痛楚，简直可谓完美。 
　　在我的痴然笑意里，远离爱情，唯存欲望。 
　　他疯了般，揪起我前额散乱的发，说你要我，说你爱我！ 
　　开始僵硬，开始酸涩，于是野性的享受他不顾一切的疯狂进入……我呻吟，是爱你，还是你所给予的痛？ 
　　吊瓶高高跌落，如一个彻底粉碎的梦，粉红色的液体流遍他热吻下的寸土，血如炭，泪如冰，忽而发现，爱可以极深，欲只可寸进。 
　　　　　　　　　　　　　　　　　 
　　追逐快乐，业已迷失。 
　　阿杨走后三年，我自疗伤，忽然便没了接纳另一个男人的心绪，只好游离在红尘水土之间。只是，欲望究竟还要宣泄，既放弃了爱，便更需有痛。 
　　有一种欲望让我们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可惜我所遇者，偏都是伦理错乱后的柔弱男子，手指比目光更柔情似水，纤秀有余而粗暴不足。唯一可取的，不过是紧张过度的痛涩……SM高手的风味，不是未曾领教，而是，总想到铩羽而去的阿杨。 
　　他最终那句台词，渗出些许冰凉，苏，你不该生之为人，且是美女，且令人疼惜……让我不得不隐忍了与生俱来的破坏欲。恰是你所要。 
　　我该生之为猫，媚态横生，令人欲虐。 
　　若没爱上我，阿杨理当适合。但时光不可静止，亦不可倒流。 
　　我静立于迷雾丛中，细辨赤裸胴体上，遗留的伤痕。秋白为我定制的私人浴室，果然是极品。豪华盛大自不必说，难得是每个细节，都为我量身定做。 
　　玫瑰香雾如细雨蒙蒙，秀发微潮。我扬首，凝望巨大的镜，秋白之影若现，肌肤微丰的中年男子，间或皮鞭和铁链，我和秋白不过彼此需要：他衣冠楚楚，却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我本可安分守己，却顺遂了欲望的牵引。 
　　我媚眼如丝，每声每颤，随秋白的喘息而起伏，记不得肌肤上有哪一处血迹斑驳，以为他倦了，却忽然有什么尖利之物，一线之间穿透了我，刺痛分明，我大叫，声音拉至细长再凝于一瞬。被熟悉的部位熟悉的痛觉击中，我模糊的低吟，阿杨，别离开我。 
　　然后懵懂里，一声轰鸣。最后的意识，为此终结。 
　　有一种快乐不仅需要疼痛，还需要爱情。 
　　抛得下的，潜意识里尚有留存。刻骨铭心。 
　　我渴……渴的时候该饮鸩，还是望梅？ 
　　埋没在黑暗里，我的饥渴，如烈焰欲燃。心渐湮灭。 
　　渴望有一双手，来支持沉沉倦去的心。 
　　阿杨，阿杨，阿杨。 
　　再度莫名惊诧，再度迎着那目光，清澈如水。 
　　除尽灵魂中毒质，久违的他。 
　　我几乎泫然，阿杨却平静，若不是三年前跟踪你，怎知你善于自虐？ 
　　不过饮鸩一杯。我却笑不出。那杯鸩，如是之苦。 
　　我不怕痛，却怕疼痛之后的空空如也。我之沉沦，本为快乐。 
　　拥住我的那刻，阿杨在我耳边低语，苏，知道么，那是我，真的是。 
　　什么？我惊问。 
　　那晚是我弄伤了你，遍体鳞伤。我以为你会彻悟，谁知你痛入骨髓。他一语双关。 
　　但……？我头一昏，顿时无言。 
　　遇到一个真爱之人，由不得你不疼。他喟叹，焉知我当年曾是SM常客。 
　　怎么会，我下意识喃喃自语。秋白遗留下来的痛楚，忽而于一时爆发殆尽，如火如荼，漫透脑海。 
　　我未曾遇到更适合的，值得我下不了手的，只有你了，苏。阿杨背叛着自己。 
　　那也是我想要表达的。但我沉默，我更需直接的蹂躏。 
　　苏，你以为痛是可以没有爱情的么？阿杨冷笑，手里把玩秋白临走前扔下的物品，曾送我入虚拟的刺痛，更曾送我深度昏厥。 
　　阿杨——我忽然停顿，深呼吸。 
　　在他紧咬我耳垂的一瞬，全然回到了三年之前，爱上他的那一刻。 
　　切肤之痛，生命为此完整。 
　　欲本俗物，有了爱，方浑然天成，妙不可言。 
　　亦只因有爱，痛方能够，令我，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