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桃花

我的故乡在北京昌平的深山里，依山傍水的小村子。我在那里生活了12年，上中学才举家搬到县城，童年的回忆已经渐渐遥远，特别是物质匮乏，吃不上糖果点心，体弱多病，还经常被母亲修理，实在值得纪念的东西不多。

然而这些年我总是回忆起童年，季节变化也引起我对不同景色的回忆，山里的生活散淡自由，那时候还有潺潺的溪水和漫山遍野的花朵与果实，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山鸟，以及一群快乐的小伙伴。

清明又到，我心里觉得酸酸的甜蜜，怀念着故乡的春天，我很想回去，但我知道只能回到那地方，却再也回不去曾经。曾经就在家左边五十米地方就是一座高山，春天的时候漫野的山桃花，因为并不结出人们需要的果实，所以也没有人照顾它们的生长，反而这些桃花焕发了野性的生命力，绵延如霞，芬芳如蜜，妖娆火热，烂漫多情，我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眺望那另人惊异的美丽景色，恨不得变成蝴蝶飞去，此生隐没于花间。

淡淡的粉色，浓郁的深粉，还有的洁白如玉，风一吹，半山的花瓣飘进我家的院子，我跑过去接，跑回来拣，那柔媚的花瓣好像风的亲吻，让我一万个不忍心。

但我那时是没头没脑的孩子，跟着小伙伴们上山摘花，那一万个不忍没抵挡过一万零一个喜爱，摘了满抱花枝带回家。花瓶是没有的，那时候大人喝的酒叫燕岭春，他们喝酒，瓶子归我，洁白的瓷瓶，姿态优美，上面还有书法和诗句，或者梅花图，正好做我的花瓶，七八个酒瓶子都插满，满室清香，睡在炕上，仿佛自己成了花下的蜜蜂，做了一春天甜美的梦。

这么多年离开故乡，我也满世界去游荡，千山万水走遍，我却好想念故乡的桃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想念着我，那个当年多愁善感又爱画画的小女孩子。我梳着两条长辫子，发梢上扎着淡蓝色或淡粉色的大蝴蝶结，那是父亲给我的礼物，我最喜欢的礼物。

清明来了，我却回不去了，我有想哭的冲动，但只能忍耐着。

故乡的河水已经干枯，当地权贵炸山采石，山神死去，桃花砍去，只剩下零星的枝干；

故乡的山里被一些假善人放生了一批批毒蛇，大人孩子进山都格外忐忑；

故乡的菜园都被人密密麻麻的盖上了房子，眼巴巴的等着拆迁得补偿，好拿钱买楼房去；

故乡的人们忙着搓麻和种植经济林，曾经的山林被毁祸怠尽；

故乡的伙伴流散四方，大部分失去了消息，或各自有着自己悲欢离合的生活。有的得了妻管严，再不敢和女生多说半句；更多的外出务工，只求多卖点血汗把家人带出封闭而枯萎的山村。

我爷爷的坟还在山里，在几棵大栗子树下面，孤零零的守着最后的宁静。清明到了，要去进山上坟，父亲说女孩不能给祖宗上坟，这是规矩，只能儿子、孙子去，但我弟弟要睡懒觉，他是绝对不去的，所以只有父亲独自进山，我在五十公里外洒下三杯白酒，祭奠我的祖先，以及那逝去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