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待

小时侯生活在北京的山区,父亲在区政府计委工作,每周六下午坐车两小时回山里看望我们,我领着蹒跚的弟弟走很远去迎接,远远的望着大路上逐渐走近的大人,总是走一会才能看见一个人,再走一会又看见一个人,每次走近都充满希望,等爸爸终于远远的出现,弟弟就朝爸爸跑去,我已经快十岁,懂得矜持,虽然喜悦却不肯奔放,爸爸把弟弟抱起来,我跟在身边,有幸福,有失落,好象一种童年吃过的水果糖,酸三色.爸爸会从口袋里掏出好吃的,小零食,水果或者新衣服,但我们盼望爸爸却不是为了礼物,真的是很想念他,母亲平时要做妇联的工作,还种植了很多农作物,虽然父亲周末回来也帮忙,但大部分事情却必须母亲独自完成.童年时候对父亲的等待和迎接成了我长长的回忆,蜿蜒的路,尘土飞扬,父亲拎着黑皮包一步步走来.

小时侯没有冰箱和空调,但季节总给出特别的惊喜,春天时候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像芳香的粉色云霞,我最爱在花树下穿梭,有时候还折回一大把,插在一种叫燕岭春的白酒的瓶子里,瓶子是白色的瓷器,配着诗情画意的花真是美仑美幻.大串大簇的香甜的李子花,娇俏冷傲的白色梨花,甜香如蜜的粉色蜜桃花,还有温柔妩媚的海棠,玲珑活泼的各色野花,在春天的山里行走,每一步都是快乐,小孩子也有烦恼,但烦恼在花丛里都消失不见,好象一个迷幻的梦,没有尽头.于是从每个春天结束的时候,我就开始盼望下一个春天,边等待春天,边享受奔放的夏,硕果的秋和瑞雪的冬;

小时候,没有冰淇淋,夏天有小贩沿街叫卖冰棍,五分钱一根,没有奶,只是冰凉的甜,但这种享受也是很奢侈的,一定是夏天,一定是热天,一定有小贩来,一定得妈妈心情好,还得妈妈答应给钱,也只能买一根,整个夏天一共能吃二十次左右,很小心的吃,享受冰凉的甘甜,越来越小,冰棍中间的木棍也不会丢弃,存一把玩游戏用.等夏天才能等来冰棍,才能等来甜蜜的冰爽.

小时侯没有热水器,洗澡得用妈妈自己烧的水,但她不肯浪费柴,只等晚饭做好,把大锅刷干净,重新倒进去一大锅凉水,用灶火的余热把水稳热,再把温热的水舀出来洗澡;夏天的时候就直接在大盆里放满水,大太阳底下晒热,在院子里公然洗澡,左边二十米外就是碧绿的山,右边三十米就是奔跑的溪水,中间是我家,还有一片绿油油的菜地.

后来,我们离开山区,和父亲住进单位分的房子,才知道,市区里有花店,四季有花,有价格有包装却没有根;才知道冰棍以外还有冰淇淋各种,也是四季都能吃到;才知道有热水器能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提供热水洗澡,但是得扎在看不见风景的卫生间里,有窗户也得拉上,对面楼里有人能看到;父亲每天准时下班回来,不回来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打电话,办公室,呼机,手机,他随时能和我们说话,也随时能在半小时内出现在眼前;等待越来越少,一切都变得快速方便,人们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工作去赚钱去关心信息和资讯……

有时候我想,物质生活确实比二十多年前丰富了方便了,似乎一切等待都成了浪费时间,可是我去哪里才能找回那失去的美好?这世界还能容忍缓慢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