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电话给家里，他们正在外面吃中饭。姐姐说，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一惊。妈妈的生日是农历10月初5。还在10月份的时候，我想起来过一下，但没有及时去查今年公历是哪一天。最终，我还是把妈妈的生日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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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和高中在外婆身边度过的。外婆年老了，经常跟我讲过去的事情。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外婆常提起这句家乡的俗语：娘爱儿，无限量；儿爱娘，一尺长。少年时候的我一边为没有良心的儿子的故事而气愤，一边安慰外婆说，我不会只有用“一尺长”来回报养育我的人。

写下这个题目其实是2个星期以前的事情。

姐姐跟我说，她给爸爸妈妈报了名参加去桂林的“爸妈之旅”，说妈妈一直不肯去，姐姐上班去都到楼下了，还追下去叮嘱姐姐千万不要花那个钱。姐姐到公司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在网上报了名，付了钱。然后跟我在MSN里说，这下爸妈不去也得去了。我想挺好的，爸妈天天带苗苗，这4年来哪儿都没有两个人出去旅游过。姐姐说，还有中央电视台夕阳红节目随团组跟踪拍摄。我看到“夕阳红”三个字愣了一下，因为我的脑子里从来没有把我的爸爸妈妈和“夕阳红”三个字联系在一起过，他们有这么老了么？还是我不曾注意过他们的渐渐老去？

我不由得仔细提醒了一下自己，爸爸妈妈都快60岁了，但我这个做女儿的却总感觉他们还是四五十的样子，早先的时候还建议姐姐让爸妈去云贵那边玩，还是姐姐考虑周到说爸妈身体会吃不消。丝丝愧疚忍不住浮上心头。我对姐姐说，幸亏有你在爸妈身边尽孝心，我都那么大了，还没有回报爸妈什么。我对姐姐说谢谢，是真的。

爸妈要出行的那天，我本来想着要打个电话，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总之肯定是琐事，错过了打电话的时间。我想算了，等到他们去桂林了我再打。等他们到了，问来了电话，姐姐说爸爸的手机要加漫游费，一分钟接电话好几块钱，我想那就算了，等他们回来再打。

后来姐姐发来了爸妈的照片。我一看心里就难受起来，爸爸妈妈真的老了，距离我去年8月份回到美国后又是一年，他们又老了。眼神没有光亮，脸上也没有笑容，还有皱纹。最让我难受的是，他们胸前挂着旅行社的牌子，拴牌子的绳子都扭在一起，拍照的人也不提醒他们一下。拍照的人也许是路人，也许是导游，也许是团里的其他儿女无暇陪伴的爸爸妈妈，我有什么理由责怪他们没有给我的爸爸妈妈照出一张好的照片呢，因为我自己那么大了什么时候专程陪过爸爸妈妈出去旅游过？

我抹掉眼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让爸爸妈妈这样胸前挂着牌子的出去玩。

我不知道我除了这样发誓之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做到。儿爱娘，到头来恐怕真的是长不过一尺啊。

那一天我就写下了这个题目，写了没多少就搁下了。关于我的朋友的，关于自己做的事情的文章还是抢在了前面被写完。

2001年我来了美国后一待就是三年没有回家，没有给爸爸妈妈亲笔写过一封信，虽然每周都打电话，但有时候就像是例行公事。而电话里总是妈妈说完换爸爸说，反复叮嘱的就是那几句话，要吃好，休息好，要注意安全。我来了不到一个月就911了，从那以后爸妈就变成了“美国”这个关键词的锁定者，凡是和美国有关的新闻，不管政治还是经济还是外交还是台风还是洪水，不管大小，都记得牢牢的。他们特别担心恐怖分子会袭击东兰辛，特别担心小布什上台经济不好我们的生活会受影响，还担心洪水会从南部的路易斯安娜州冲到我们远在北部的密西根州。还有什么诸如谁谁谁又访华了怎样怎样之类的新闻我大都是从爸爸妈妈那里听到的。我有时候很怪他们的杞人忧天，在电话里总叫他们少操这方面的心，而并不体会到他们远隔重洋的牵挂如斯。每逢新年我要给他们买什么东西寄回家总是遭到爸妈的竭力劝阻，而我有朋友回国，爸妈就竭力给我早早的准备最好吃的东西带过来。

而去年5月份回国的那两个月，我一想起来就心中充满深深的愧疚。因为签证失败的一些缘故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些糟糕的心情，我就那么的不懂掩藏，就那么的不听他们的话，晨昏颠倒，依然像我在美国一样的胡乱生活。我没有给他们亲自下厨做过一次饭，没有陪他们去哪里玩一玩，我没有让爸妈开心，反而还对他们大声地说话，惹他们伤心。他们伤心的时候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更加地痛恨自己，痛恨在自己心里父母的爱都比不上那些个人伤悲。妈妈后来说：两个月我们都没有听听你跟我们讲讲你在美国的生活。我的心都碎了。妈妈，我不懂撒谎我在国外的生活有多么的美好，我不懂得怎样告诉你我其实想留下但却不得不还要再回去的烦恼。然而，把这些来作为让你们伤心的理由，又加深了我的负疚。

我离开的那天中午，爸爸陪我去杭州，妈妈外婆和姨妈他们把我送出门。在三轮车离开的时候，我其实看到了妈妈背过身去擦眼泪，后来的一路，我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离开父母三年，回家2个月的时间里，我给了我最亲爱的人什么啊。

临上飞机的前一晚，在上海黄浦江边，我跟爸爸道歉，希望他原谅我惹他生气和难过。爸爸说，你要是在美国生活得不好要跟我们讲，你不讲而这样烦躁的样子只会让我们更担心。17年前，爸爸带我到上海，到黄浦江边看夜景。那时候我尚且不懂得世间有忧愁，而爸爸妈妈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物。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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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母亲节，我给中文学校班上的孩子讲有关于母亲。我让孩子们写母亲对自己的爱，他们想了想就能写出很多的小事；我让他们再写自己对母亲的爱，他们就需要抓抓小脑袋，咬咬笔杆子了。我跟那些孩子说，我不喜欢世界上有母亲节这个节日。大一点的孩子立刻就领悟了，因为仿佛只有在这天，母亲和母亲的爱才被突然和刻意的提起，儿女们才突然和刻意的在这天买上一束康乃馨来表达自己对母亲的爱和感谢。而为什么世界上没有儿女节？那是因为一年365天父母对儿女的爱每天都在。

我终于还是把妈妈的生日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