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了飞机,中国就没那么大了。
特别是有了支线飞机,连新疆都没那么大了。
三五百公里你坐车,超过五百你就飞。车程顶多一天,机程也就个把小时。
所以,要想品味中国西部固有的大的概念,真的不容易了已经。
从库尔勒到巴音布鲁克, 三百二十公里。还好,那在修路,一二百米就一桥,一二百米就得下路,颠得什么似的,一辆皮卡开疯了,还用了九个小时。屁股基本碎了,但嘴巴还得说好。因为,这九个小时,是我品味新疆大的好办法。
二
走前买了个80升的背包,四折给我的。这么便宜,是因为那个包放橱窗3年了,红色掉得差不多了。
可我就喜欢这个掉色的感觉。我把原来包上的两条哈达辫子系上去,半路又加了一条黑色和白色的牦牛毛编成的辫子。再加上牛粪的味道、泥巴点子,那感觉简直太好了。
其实,仔细看,上面还有驴子和马的毛呢。
糟践背包,肯定是变态了。这后面,是想糟践糟践自己。
如果下不了狠心糟践自己,那就糟践包先。
三
9月10号,是库尔勒香梨开摘的日子。
去巴音布鲁克之前,买了一箱。其实一路上我就吃了一个。是这么吃的:从有把儿的那头开始吃,连核一起吃,一直吃到梨屁股也进了嘴,才叫圆满。
香梨也分公母呢。尖屁股的是公的,圆屁股的是母的。
我吃的那个,是公梨,一点不性感。
四
我从小以为蒲公英是个好东西。但现在知道那东西的确不怎么好。
因为它有刺,平铺在地上,混杂在别的草里,妈的跟地雷一样。
巴音布鲁克有沼泽地,要过去就得趟水,脱鞋,把裤子高高挽起。
那天真冷,一进水我就木了,还没来得及痛快地叫唤几声我就木了。
但冷我觉得还能扛,你知道木脚踩在柔软的草丛里,特别舒服呢。
但草丛里还有蒲公英,一木脚就硬,一硬就更被扎得实在。
后来我袜子里还有刺呢。
五
在海拔4000米的山上爬来爬去,我原来没干过。
本来我是应该骑马的,而且都租好了已经。
但是向导走半截说门钥匙忘给家里留下了,就骑了我的马回去了。
那我就只能步行。
我越爬越高,像飞起来一样,特别是回头看看山下,再看看跟我一般高的云彩。
但我明白自己飞不起来。我连走都走不动。人家最后是这么鼓励我的:咱们一百步一歇——五十……七十……九十……歇。
我到现在还怀疑他们的计数越到后来越有问题了。因为我觉得第一个一百步跟最后一个一百步之间得差了五百步。
六
那个窝棚是我的骄傲。因为我在里面住了一宿。
那是牧民秋季牧场的窝棚,里面贮存的是牛粪和羊粪。
令人欣喜的是,我在里面住了一宿。糟践自己终于小有收获。
本来以为夜里会很冷。因为向导都穿着大衣。
但我没觉得冷。我就觉得妈的高原反应又来了,就跟可可西里一德行。
高原反应下的睡眠是这样的:谁都说自己没睡着,但谁都听到了别人的呼噜声。
而且啊,七个人挤一起睡,还是七个男的,一群断背山,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呢。据说有人还受到了来自对方头发的拂面而来的骚扰。
那就是我的塔什库尔干之夜。
到喀什我说,我们被塔什库尔干了。
干得好干得好,大家说被干的感觉很好。
七
中国的西部越来越不显大。这是真的。
但人到了中国西部,心变大了,这是真的。
你一抬头吧,天大;你一低头吧,地大;你一回头吧,山大。
草原大河流大沼泽大羊肉串大馕大……
都大的结果就是心大。
心大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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