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记者报道：中国男人在学习改变

作者 杰米·富勒顿（翻译：刘晖）

2015年10月8日

在地处北京城西北的一座茶楼里，用薄薄的黄色窗帘半遮半掩的雅间儿里坐着15个男人，他们正在指认阴蒂的准确位置。一个男人鼓起勇气，拿起马克笔走向白板上粗略地画着的女性的生殖器。

“很接近了。”当他落笔的时候，方刚教授开口说道。另一个组员起身去纠正他标记的点。“对了”，方刚教授说，“我们找到她了——那就是阴蒂！”

方刚教授继续他的解构之旅，其他男人坐着写着笔记。“你们中有多少人为你们的伴侣口交过呢？”他问。许多人举起了手，一如课堂景象。小组开始讨论如何让彼此双方都能在前戏中感到愉悦，之后就是短暂的茶歇。

这是星期二下午早些时候，为期三天的“好伴侣好父亲”课程的第二节，这一课程是由白丝带志愿者网络发起的，这一组织旨在促进国内的性别平等并且一直在试图扭转传统男性对阳刚的认知。性课程只是这次培训的一部分。还有许多课程：关于男性的父亲角色，男性与家务的关系以及家庭暴力的起因等等。

方刚教授，白丝带志愿者网络的发起人，身负解决如家庭暴力等社会问题的使命。在他看来，家庭暴力的猖獗是中国自古就有的关于男性应该血气方刚等等这些因循守旧的观念在作祟。对男性的认知有：硬汉、阳刚、一家之主并且把养育孩子的事情都交给老婆。与这相反的是，方刚博士希望男人是“温和的家伙”：这是用来形容会照顾人的、体贴的、敏感的、相信性别平等的男性的术语。而这一切内容，都始于这间画着阴蒂的逼仄的小屋。

“我想要鼓励男人参与到提倡性别平等的活动中来。”他说，“很多行动都在昭示着性别平等，比如照顾孩子、做家务，还有一起反对职场上的性别歧视。一直以来我们的工作重心是终止家暴还有关注家暴受害者，现在我们在使这一问题更具有前瞻性，将关注视点扩展到更为广大的普通人身上，从根本上反思，如何从根源上消除男人实施家庭暴力的可能。

今天课程参与者多是白丝带志愿者，整个课程基调是欢快有趣的。在这种欢快之外，每一个课程小项目都始终围绕着攻克家庭暴力这一主线。

日前——中国刚刚提出了国家第一个针对家庭暴力的法律。许多调查显示25%-40%左右的中国女性都遭受过家庭暴力，但是这一数字很可能还会更高。

妻子被打骂这一现象在中国如此猖獗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一行动并不像在其他国家那样被认为是一个非常低劣的让人不齿的犯罪行为。这是由今天活动的一位组员提出来的，是他的自我忏悔。在其他志愿者和一些女性记者在场的情况下，他勇敢地说出了自己以前是怎样殴打自己怀孕的伴侣的。

“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去踢她”，他说，“我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她说她要去妇联求助，但我根本不怕她。之后我打了白丝带的热线，我对咨询师说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受到足够的关爱与照顾，我爸爸总是打我。”

这个男人，也许是出于愧疚，在发觉自己的行为多么可恶之后成为了白丝带志愿者中的积极分子。但是在中国，并没有很多男人可以这么快醒悟和忏悔。“许多男人是父权沙文主义者”，方刚说，尽管可能并不客观，“正是这些人最需要我们的培训。但是太难了，我们无法强制他们来参加活动。”

方刚知道，寄希望于打老婆的男人，或者一些轻度沙文主义者们这些亟需接受性别平等培训的男人们幡然醒悟然后付钱来参加他的课程，是很不实际的。

因而，他通过邀请许多中国的记者来参加他的课程，希望能够将白丝带的理念通过媒体报道以及志愿者们传播到中国的各个角落。“因为我们悠久的历史遗风还有文化因素，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说，“但是我们会慢慢来，水滴石床，点滴成海。”

方刚说反家暴是他的重要议题，但是他同样重视另一个议题，即什么塑造了一个“温暖的家伙”。在晚些时候的课里，他让组员们围着桌子走，同时冥想他们是否做好了成为父亲的准备。不久之后他拿出一个塑料娃娃，当抱着娃娃的人给娃娃换报纸包成的尿布时，其它小组成员像孩子那样哇哇大哭。他们的任务是考验这个男人对孩子的耐心和照料孩子的能力。

但是，这种男人是大部分中国女人喜欢的吗？男性阳刚之气，一定要被认为是极度负面的吗？方刚博士坚称是的。“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符和男性阳刚。”他说，“当我们把这个课程的广告放到网上我们收到了女性的赞赏，说她们愿意嫁给上完了这种课的男人。但我也承认，有的男性评论者说这种课使得男人成为女人的奴隶。”

这个课确实让有些人非常满意，比如24岁的韩阳，他举止温文儒雅，戴着眼镜，风度翩翩。他花了2000元（315美元）的交通费从邻近城市河北来到北京参加这门课。“我父母总是吵架，从不开心，所以我很害怕如果我不学习这种课程，我的下场会和他们一样。

当被问起为什么他要加入这样一门课的时候，他说，“我需要学会控制我的情绪。”

韩阳还是单身，他会不会担心自己的体贴细致和敏感让自己不受女孩喜欢呢？最近出了一个针对中国目前13.5亿人做的调查，名为“预计到2020年男人将比女人多出2400万”，由此可以看出，男性择偶竞争将会愈演愈烈。

他耸耸肩。“如果一个女人想要一个阳刚的硬汉，那是她的事，反正我不是那种类型。但是我觉得现在的状态让我很开心也很舒服。”

饶秀涛，一个安徽省淮南县的中学教师，非常确信方刚教授的这种理念可以穿越这间简陋的茶室，传播在天地之间。他是一个白丝带的志愿者，受今天的课程启发，他开始打算在自己所在城市也开展这门课。

 “从这门课中我看到了社会的进步。”他还提到中国反家暴法的即将出台，“但这只是开始。法律将很快带来改变，但是更重要的是唤起公众意识。我们眼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改变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下午六点的时候，方刚宣布课程结束，每个人都起身开始去盛自助餐。也许今天课上所学习到的内容将会在中国泛起涟漪，让更多男人开始审视他们与妻子和孩子的关系并且努力去改善它。方刚教授对争取政府给予舆论和经济支持一直寄予热望。

也许随着家暴法的提出，他对公众意识的唤醒工作也将取得成功。但是，他要去撼动的这块巨石过于巨大了，以前是不可触碰的。也正因为这些阻碍太过巨大，所以想要撼动也仍需要花费一番很大的力气。但不管在这一议题上我们究竟走了多远，至少今晚会有15名女性发现自己的配偶开始关注她们的阴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