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这里，是来作客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搬家，不下十次。这是和平年代的颠簸；这是一个人，和一座成长之中的世界之都的冷战。严格说来，我和上海，彼此都是客人，每到一处，都是怀着作客的心情，小心翼翼，言不及意。看天色似暗，凉茶无心再续，我迟疑着，等待一个最礼貌的时辰，披上外衣，起立告辞。
离开海华快一年了，重新搬回来的感觉很怪。严格说来，我和这间屋子，彼此也是客人。我重新整理房间时，难免还牵扯出些东西；而它注视我的样子，显然更加克制，不动声色。像一个庭审纪录员，看惯了别人的泪水浑浊，早已不以为意。
　　这间屋子，它也老了：玻璃碎了大块；洗衣机拒绝工作；空调打不出温度；墙头一角，一到雨天，就会慢慢渗水。
　　重新整理它的时候，我想：是的我也该运动运动了。
就是这样，今天在我躺倒之前，意外发现我和这间屋子，越来越趋近，彼此神通：欢乐不动，悲伤不动，疲惫不动。注视它的时候，我甚至于，比它还要淡漠。
　　昨天何其短暂，明天岂非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