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痛苦的生活。幸福的基础极为脆弱，而痛苦的源头却广阔深厚，像融化着大雪的深黑色的海面。它从我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甚至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妈妈，我们的爷爷奶奶们还幼年的时候就已经存在，它从那么久远处流淌过来，被我们加上盖儿、覆上大马路，变成一条地下河，但它始终存在。一直流。

一条黑色的河。

奇怪的是，有时候我会嫌我的痛苦不够深。因为，如果人生必须有痛苦，浮浅的痛苦不如深刻的，我这样期望着，好像深刻的痛苦能买一赠一，附赠一份礼物一样。

女人确立自我比男人更难，这是我自己的感觉。我并且感觉，其实很多人可能并不想确立自我。融化在无限的爱情之中，忘却自我，这远远比经过一番努力，流了不尽的臭汗，确立起一个渺小的自我更令人神往。“自我”消失在生活当中，你忘了还有这回事，而是跟生活打成一片，融为一体，你不用再费心给它下定义，再三描绘它的面容，好像“我”就不是“自我”一样。与此相比，“自我”，往往像一个从深渊里浮游出来的幽灵，它静静提醒你它的存在，要求你承认它，绘下它的面容，为它流尽臭汗，往往失去一切，也换不回一文。

自我，是多么令人不愉快的幽灵。它是我自己的深渊。但有时候，就像现在，我也希望站在悬崖上望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