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候,发现开始下起细雪。心想,这种天气,大概不会有什么人骑自行车游街卖东西了吧。也想着(受父亲的启发),万一有的话,出去录音的时候,也要买他一些东西。
果真,一天几乎没听到什么吆喝声,除了几个收破烂的。下午时,雪转成雨,地面半干不湿的,空调铁皮罩上滴水声时紧时松。受到这声音的暗示,加上天光晦暗,缺乏阳光,我开了电暖气,穿着长款羽绒服,把拉链拉到脖子上,在电暖气的狭窄的范围里看书。我的取暖措施还有:贴身一片发热热帖,双手捧一个超大水杯,里面是滚烫的开水。
还是冷。
听到卖豆腐的吆喝声,我立刻站起身:他的声音嘹亮有力,是吆喝声中的上品。我拿起录音器,还有钱冲出门。幸好有别人买他的豆腐,我慌慌张张拿了钱出门时他还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们总是跑得很快,好像明知不会有人买他的东西。
卖豆腐的是个中年男人,戴个帽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避雨挡雪的雨具了。他骑的是电动三轮车,后面的露天车斗上,除了一大盘豆腐(一个大圆盘上少了五分之三的缺口),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坐在上面,也戴一个帽子,手上戴手套,盖住手背,露出十个土黄色的手指头。你说不上它们冷不冷,脏不脏,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传递这些细微感觉的能力,就只是十根手指头而已。他像一堆白菜,一堆胡萝卜一样坐在豆腐旁边,对身边的环境没有丝毫好奇心,只有长期这么干才会这么理所当然,所有孩子对爸爸的工作环境都是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漠然。他在等爸爸卖完豆腐一起回家。
我说,切一斤豆腐。一斤1块5毛钱。他说,就买一斤?买两块钱的吧。匆忙中,我带出来的是一张一百块的整钞,他当然找不开,我回去翻零钱。还在下着雨,我手忙脚乱地保护着录音器材,细雨落在上面让我心疼。再回来车边时,我买了两块钱的。男人先给我一大块,然后犹豫不决地给我一小块,又换成另一小块,放在电子秤上,好像那些是金块一样精确。最后他手一挥:两块一的,算两块。
下着雨,我到底没录上他的吆喝声,我也到底没跟他说:你能不能吆喝几句,我想给你录下来。
去年我写到的吆喝大师卖蒸馒头的还没出现,妈妈说很多都有了固定的摊位,在市场支摊卖了。街道固然因此而变得有些死气沉沉,可是在今天,我替那些消失的人感到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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