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的百花书局买了本《书坛口述历史》(古吴轩出版社),是一些苏州的老评弹艺人的口述史,讲自己拜师学艺的经过。
里头颇有些掌故十分有趣。
譬如,一位艺人从北方曲艺里学到了“三弦拉戏”,这在南方评弹界还是头一份,他用的很有原则:如同码头卖艺的不送戏法、或“三六九送大套琵琶”,我就也不加“三弦拉戏”,反之,你要耍“大套琵琶”,我就耍“三弦拉戏”。这是何等活生生的江湖生意经;一位说书先生叫何云飞,以说《水浒》闻名,说功细致入微,入情入理,描述情景、刻画人物,往往入骨三分,相传他说道“石秀跳楼劫法场”时,一脚已跨出楼窗,连说七天,另外一只脚,还没有跳出去!号称“描王”的夏荷生,嗓音本钱好,“高昂处,如一声裂帛,四座皆惊”,南方评话里也有“噱头”,就像北方评书里也讲“包袱”,连阔如说,包袱有荤、素、蔫三种,把蔫包袱和素包袱也说得人大笑才是本事。而这本书里说,夏荷生,“他的噱的可贵处,是绝无涉及猥琐之语。”既是说,他抖的也是素包袱。南北评书,大概对什么是“最好的境界”,大约都有一些共同评判标准。这位夏荷生,我在另一位作者的回忆里见到他晚年的一个细节,那时他还在登台,但年纪大了,病得厉害,又抽鸦片,在台上仍然生龙活虎,一下台,要在墙上靠十几分钟才扶着墙壁下楼,作者问他,为什么不休息休息,“他也没有说别的话,只说:‘我在台上说书,是最高兴的辰光。听众盛意而来,我竭尽全力,报答听众。’”这段话看得令人眼热心酸。
因为这本书太有趣,对老的戏曲艺人的口述史发生了浓厚兴趣,又买了连阔如的《江湖丛谈》、《京剧谈往录三编》,后者都是一些京剧艺人回忆自己的老师、前辈,也颇多细节。《江湖丛谈》正在看,是本闲书,记录了许多已经不存在的江湖行当,对民国市井生活有兴趣的可以看看。我看着就想:现在的天桥,现在的北京,跟那时候比,可真是太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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