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连科 用写作对抗恐惧
(2008-08-13 21: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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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风雅颂杂谈 |
分类: 人物志 |
原载<TimeOut北京〉8月7日刊
几乎每一部作品都引起争议的阎连科又出书了,新小说《风雅颂》的笔锋指向了高校、知识分子。这一回,他又捅了马蜂窝。文 绿妖
20岁离开河南,今年已经50岁。他的普通话里扔掺杂着浓重的河南音;最初写作,是为了离开农村,但成名后,他住在北京,写的却一直是河南。“虽然离开了农村,你的根还是那块土地上的。我的母亲,哥哥,姐姐,都在那里种地。这边开奥运会、世界发生什么问题、甚至地图上某块土地被人划走了,都没有我家的地,被邻居盖房占了一陇对我更重要。所以,看起来是离开了农村,但最令你痛心的事,一定都是发生在农村,而不发生在王府井、西单大厦。”
杨科就是阎连科
《风雅颂》是他第一次尝试写耙耧山脉之外的世界,里头有北京,有一个名字可疑的“清燕大学”,这个尝试,为他招来了一身骚。他被反复问“是否影射了北京大学”,而更多的评论家愤怒地说:阎连科根本不了解高校,他写的教授没有说服力。
“是不是北大,清华,都不重要,我想每个大学的老师和学生都明白,我们今天的社会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神圣的。北大又如何,难道就没有肮脏之处?可能许多的知识分子会觉得,无论如何你的小说让我们看了不舒服,确实它挖到了知识分子最痛的地方。至于小说真实不真实,我觉得评论家也好,学者也好,评论《风雅颂》这样一部小说,用是否真实衡量,你是选错了坐标和尺度。”
他也一再宣称这本书是精神自传,杨科就是阎连科。“杨科是当前知识分子一个最典型的代表:他表现的无能、无奈、无力、无用,结合起来就是一个词:窝囊。”
但眼前的阎连科一点也不像窝囊的杨科,他的宽脸颊,深目,平静而有力的神情,倒让人联想到巨型猫科动物:狮子。
他的平静会突然转化成激烈,比如,当他说到知识分子的堕落和自甘堕落。“堕落,比如小姐,她们是不得不这样;但另一种人他可以不,只需要稍做抵抗,但他不,所以比堕落还可怕。今天的知识分子,面对学术工程、科研工程、面对学霸,他都表现得窝囊,并且不加反抗。”
他心目中的知识分子,应该有学问、有思想、有立场、有勇气,“如果你真是热爱生活、热爱这个民族,你就应该站在现实的对立面,进行思考和表达。但今天这样的知识分子非常少。而另外一种很多:有学历,有思想,但没立场,没勇气。他们更具有今天的代表性。他们让你深感失望。”
如果说,中国文坛有“站在现实对立面”的作家,阎连科当然是其中之一。两部作品被禁,因为《受活》,他被命令从部队转业。可是他对自己并不满意。写作《丁庄梦》时,没人命令他,他自觉地做了让步和妥协,但书仍然被禁。“所以写《风雅颂》时,我希望能恢复写作的元气、锐气、和写作艺术上的独立个性。它出版困难是正常的,但至少能出版。所以我会继续朝前走,而不会再退缩,绝不会再有任何的让步。”
这几句话,用普通话念不出那种意思,惟有用掺杂着河南口音的半普通话,缓慢地,吃力地吐出来,犹如风吹草动,深草丛中露出一头雄狮的头颅。
既不是城里人,也不是乡下人
阎连科住在清河,北五环外,离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北京城有二十多公里。
在军艺念书时,他渴望“成名成家”,如此必须留在北京。“为了留在北京,费的那种周折几乎无法想象。确实,为了某个小说的拿奖,也给评委打过电话。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名成家的欲望变淡了。这时你会觉得,这个城市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我现在肯定是个非常尴尬的身份。在北京这么久,尽管是北京户口,也有房子,但北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发现你就是一个过客;但跟我的哥哥,姐姐比,我又不再是农民,我不种地,不在那块儿地上生活,无法体会春夏秋冬和丰收和歉收的场景。所以,《风雅颂》原来的名字叫《回家》,因为灵魂既不在北京,也不在农村,它完全在空中漂浮。”
不止一次,阎连科在演讲中说:我写作,是为了对抗恐惧。“我已经50岁,但回到乡下,见到村长乡长,你会非常热情,这是本能的。并没有人欺负你,拿权力压制你,但是,因为你是个农民,因为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还生活在中国现实的最底层,那么你就对所有的人都有恐惧和敬意。”
《风雅颂》,阎连科著,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6月,29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