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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消失的叫卖声

(2008-04-17 21:25:42)
标签:

杂谈

分类: 我感觉

那些正在消失的叫卖声

文:绿妖&绿妖妈妈

 

这次春节回家,第一天早上,是在一个男中音的吆喝声里醒过来:花生核桃瓜子葡萄干——我一下睁开眼,这才感觉到,我是真的“回家”了。

这是九点钟,是一天最早的叫卖声,一个老头的声音,他的吆喝内容全写下来是:蜜枣、干枣、花生核桃瓜子葡萄干,冰糖、薄荷糖。你要是会河南话,就试试用河南话吆喝一下,他的平仄、他的断句,是有讲究的。蜜枣、干枣,两声短促的停顿,“花生核桃瓜子葡萄干”一气呵成渐趋高昂,然后节奏又慢下来:冰糖、薄荷糖,以平淡收尾。我猜他应该是拉了一辆架子车(木板车,两个轱辘,用手柄推),只有长长的架子车上能摆下他吆喝的这么多东西,一个木格子一个木格子摆放好,是富丽堂皇的富足。

冰糖薄荷糖走远了,街上静了会,远远的,又从西头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面条,秤面条!面条,秤面条!声音响亮,老远就提醒中午要吃面的人们:给你们送面条来啦。这个声音我也熟悉。小时候,到了六岁,也就能做家务了,比如换面条。小时候我们不买面条,而是拿面换。舀一碗面粉,走到门外,换面条的是不会走远的,因为大家都围上来,要换她的面条。把自己的面秤一下,换回来份量相等的面条,再给她一点儿加工费,好像每斤是一角钱,半斤就是5分钱。换的面条仍然装在自己的碗里,不像现在,买个什么小东西都要用个塑料袋装起。

现在没人“换面条”了,所以吆喝声变成了“秤面条”。倒还是女声,可是年轻响亮,我怀疑是我小时候听到的,那个换面条女人的女儿。

回家第一天的上午,我十点多起床,吃了早饭,靠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在北京感受到的生活节奏是疯一样的赛跑,而在这间屋子里,却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是金沙深埋,无限寂静的感觉。连外面的叫卖声都十年如一日的不改变。比如十点多,就会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吆喝着“戗剪子、磨菜刀”地走过去。十一点多,另一个中年男人快速地喊着:谁修伞,谁修伞,慌里慌张地过去了,他肯定骑着自行车呢。我最恨卖东西的人跑得这么快:等你掏了钱,拿了家伙,打开两扇门,磕磕绊绊地跑出去,他已经人影都没了,剩下你自己像傻子一样,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大喊:哎,卖东西的,回来!

这之后,上午的吆喝声,除了卖蒸馍,就没什么值得一说了。“蒸馍”就是馒头,但“蒸馍”用普通话念极别扭,必须用河南话说才对。是11点半的时候,太阳很明亮了,一个老头的声音,拉长了腔,热蒸馍,热蒸馍,到“馍”字,嗓子几乎就要哑了一般。他是为数不多,还没有用扩音器吆喝的人,上面我说的吆喝声大部分是机械的,他们录好在播放器里,用扩音器扩出来,一遍遍地重复。所以,你听见一个年轻女子在卖面条,冲出去却发现是一个老头也不奇怪。只有卖蒸馍的这个老头,还用他的肉嗓在吆喝。是他年纪大了,不会用机器录吗,还是他穷到买不起一个扩音器?还是他就喜欢这样卖自己的蒸馍,用自己的真嗓,一遍遍,从街头喊到街尾,从这条街喊到那条街?

“热蒸馍”的声音是我最熟悉的,因为小时候就是这个人,这样喊着卖蒸馍。不过我记得他多半是在下午四五点时出来,正要做晚饭,谁不要买他的蒸馍呢。后来,县城里慢慢流行起了“锅盔”,还有“烙馍”、“菜馍”、“油馍”,这些虽然贵一些,可是好吃呀。最后,更有了许多花样的“手工蒸馍”,这是最大的打击,人们纷纷倒戈。他倒是不计较人们的背叛,还是卖他的蒸馍。关于他,我跟我妈妈有些争议:我妈说他是另外一个人,不是我小时候的卖馍老头。我却坚持:这声音怎么可能错呢?完全一模一样,只是嗓音变得更沙哑了而已。我不能想像这是另外一个人。

上午的吆喝声,是以热蒸馍的声音收尾的。之后就没有了,因为中午要午睡。我们这儿夏天有午睡习惯,不知怎么回事,养成习惯后,连冬天也睡起来。老城的中午,是格外安静的。

要一直到下午四点,才有个老头,听他的声音,也是熟人:灌~~酱~油醋,灌~~酱~油醋。凡是我用到“~~”的地方,是形容他的吆喝,在那里,花哨而陡峭地拽了一个花腔,我是河南人,所以能够欣赏他这花腔的美。

灌酱油醋我也不陌生,小时候做饭时,我妈会给我一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玻璃醋瓶,一两毛钱,“去,打瓶醋”。这是比“换面条”还要惊险的任务。大门门槛很高,我很可能在那上面绊一跤,打破瓶子,酱油醋泼一地。这闯的是大祸,要生出离家出走避难的念头的。幸好这种时候也不是很多。

灌酱油醋的生意估计不太好,因为他走得很快。从前他可是风头人物,谁家不要灌醋灌酱油呢?但现在,超市里整瓶卖的又干净又卫生,谁也不在乎贵上一块两块的。年轻主妇都有了健康意识,买他东西的,大概都是像我妈妈这一辈人了。

五点多的时候,有人喊着:豌豆糕,豌豆糕,从西头一路喊了过来。我为什么老说从西头来呢,因为西头连着老街,那条街上,住了好多小商贩,弹棉花的,蒸馍的,做豆腐的,什么都有。他们是解放时就进城租间屋子住下来的生意人,在当时,那条街是我们的商业中心,是我们的王府井。现在县城有了新的商业中心,老街衰落了,但是,走街串巷,卖小东小西的,大多数还是从老街出来:他们做这个做了一辈子,是真正的老字号。

说回到“豌豆糕”,却是新事物。我不记得我小时候吃过这东西。姑姑切了一块,分了半块给我尝,是黄绿色,不很甜,吃在嘴里面面的感觉。我不很喜欢。因为我在等这时候原本该出来,却还没有出来的一样吆喝声呢。

豌豆糕男人还没走远,又来一个女人,这是下午的黄金时分,只有这一两个小时,大家需要买些吃食,再晚、再早,都不恰当。女人吆喝的是:鲜羊肝~便宜,羊~脑热哩。我这次回家路上,就发现好多饭店上写着卖羊脑,这也是我以前没见过的食物。

这天最后的吆喝,是一个男声,也是扩音器扩出来的:“重庆老字号,山西卤鸡蛋,五毛钱一个,味道好得很!”——他是四川口音,有南方式的幽默。我去年夏天回家听到时,就想到门外问问他清楚:为什么“重庆老字号”,会卖“山西的卤鸡蛋”?今天我终于跑出去问了,原来人家喊的是“专业卤鸡蛋”!

这个人简直是小贩中的广告大师,一般的叫卖,都是规规矩矩叫出自己所卖何物,最多赞美一下自己的东西新鲜,便宜。这个人却直接诉诸感官:“味道好得很”!

广告大师是一天的收幕之作。六点钟,家家户户都要做晚饭,包括卖东西的人。天黑了,街上安静下来。

我盼望却终于没有出现的那个吆喝,叫做“嫩豆腐”,他吆喝做“论豆腐”。“论豆腐”三个字,要短促有力地喊出来,三个字一组,喊完停顿一下,再喊。

小时候,每到黄昏,听到这三个字,妈妈就给我五毛钱,一个大碗,我出去买一碗回来:那是雪白的豆腐脑,上面浇了芝麻酱,香油,碎花生粒,浇成好看的图案。我老是说:多要些芝麻酱。那个老头,就会真的再浇一筷头。我小心翼翼,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脸,捧着满碗的“论豆腐”,跨过高门槛,我想我当时的神情,应该是严肃又喜悦吧。那时候吃一顿饭,可真有宗教式的肃穆端庄。

我也遗憾没有听到卖菜声。以前,他们的声音充实了一天里的每个时段。现在大概都集中到菜市场了,或者是季节不对,他们没出来。我很怀念那些推着架子车,拖长了声调,走街串巷的人们,他们走得缓慢,即使已走出老远,也可以站在门口,喊他们回来:“卖菜的,这儿要豆角!”或者,“卖芹菜的!你有红薯吗?”卖菜的人,已经消失得不见了,只听到他遥遥远远的漫应一声:有。过一两分钟,就看见他慢吞吞地推着车走回来,有时,身后还跟着一两个,要做他生意,却总是拿不定主意的家庭主妇。

其实,消失的又何止是“嫩豆腐”,还有“货郎担”,还有手工打的散装月饼,还有……我怕再过十年,超市越来越多,大家不再买这些手工作坊的东西,这些吆喝声,大概也要像“嫩豆腐”和“换面条”一样,走得老远,并且不再回来。

我不能想像一个门外没有叫卖声的老家。我不能想像一条死气沉沉的街道。


原载《居住》四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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