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写过一篇“京剧里的情感时钟”,今天听了瑜老板的“失·空·斩”,接着说这个话题。
京剧里的情感节奏,必然要借助技术手段表达,诸如:伴奏乐队的节奏,念白的节奏,唱词的节奏,声音高低的节奏,高要高到什么程度,低要低到什么地步。节奏的重要性,阿城说的好,“中国的戏里打单皮的若错了节奏,台上的武生甚至会跌死,”而念白、唱段里的节奏又何尝不是如此惊险!好的京剧表演者,绝不是一上场就不分青红皂白,亮开黄钟大嗓便喊,他知道要为后面铺出道路,留出余地。然而情感节奏,首先还必须唱者心里有种种感受,技术手段只是用来贴近他的心灵感受,表达他的内心独白而已。这就是形式与内容的融合,缺一不可。
今天的“失·空·斩”,诸葛亮上场念定场白:“羽扇纶巾,四轮车,快似风云;阴阳反掌,定乾坤,保汉家,两代贤臣”,“羽扇纶巾”四字,瑜老板念得是不急不徐,却蕴涵极大空虚与平静,这种静里本身包含着“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撸灰飞烟灭”的过去之感,是惟有大英雄才能有的空虚与平静。紧接着,“四轮车,快似风云”,拉高调门,声动屋宇,与刚才的宁静空虚形成极大张力。
边写这篇博客,边在网上补课,看到一位京剧前辈写的他对“空城计”里,这段定场白的理解:“前边的“羽扇纶巾”一句,要徐徐而出,不快不慌。念后边”阴阳反掌定乾坤”一句,要有一种自豪感……”,不,或者至少今天我听到的瑜老板的“空城计”,徐徐吟着“羽扇纶巾”出场的那位丞相,他没有什么自豪感。他帐下最得力的两位将军,都已经是年迈不堪,而另外两位较年轻的却又不堪委任,联系到闻听司马懿进犯,这位以足智多谋著称的丞相,不是自行发号施令,却是问帐下将军:“哪位将军愿去镇守街亭,敢当此任”?
这样的诸葛亮,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一个丞相,是一个为难的丞相,他内心的苍凉与空虚是必然的,而恐怕顾不上有多少的“自豪感”。
说回来今天,那段定场白我听的一阵一阵出鸡皮疙瘩,“羽扇纶巾,四轮车,快似风云;阴阳反掌,定乾坤,保汉家,两代贤臣”,这样的词,当然不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的文辞高况横绝千古,但它让我联想到的,它引起的印象却几乎同样高况,用最简单的词概括,它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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