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虫,已经熟到,我说了一句话,半天她反应过来:咦这句话这么像我说的。花溪做她采访,她不登照片,只上漫画版肖像,人家说,那你长什么样那?她说:长头发的绿妖。我听了大不以为然:我?你?我们才不像!等到我们站在人前,人家说我们:你俩长的真像。——像?我们相互看一眼,一脸嫌憎地躲开眼光。谁要一个跟自己长的像的人做朋友。
前些时路过大望路现代城,发现有段时间我们经常约在那里见面,因为那时我住水锥子,那是离我最近的一个地铁;然后是建外SOHO,因为那时我在附近上班。她住在紫竹院,是西边,总是她坐地铁千里迢迢的跋涉过来。开始似乎也有几次是约在西边,但最后她似乎认命了,总是跑过来迁就我们这三头住在东边的老友,迁就我。
现在的约会地点是我家。她开始做私房菜给我们吃。总是下午三点就到我家,我们一起去买菜,洗,切,我只能做些下手活,她俨然意气风发一个总厨师,从我简陋的一只饭锅一只菜锅里弄出够四个人吃的几菜几汤,最后还剩下来一大堆,够我吃一星期。
上次她来包饺子,包了180个饺子,后来小坏跟多多都先走了,她留下来,一边跟我看“老友记”,一边自己包饺子,我不帮忙而且一点也不惭愧。连她问我:你想不想也包呀?“才不!才不!”——也只有熟到这个程度,我连掩饰也懒得掩饰,我懒惰,自私,而且享受被人宠的片刻,她在那里包着饺子,我自顾看电视,那样子竟然有点像我跟我家人在一起——春节回家时,他们也是什么也不要我动手,只要我歇着,而我也竟然心安理得的享受着。
我们认识,本来是网络上,以文学始,可是现在,只谈些超市和菜市场行情,哪里有打折的东西可以去买,我们已经熟到不好意思再谈文学。前一阵,有两次她耽搁的晚了,她家属切切叮嘱晚了就不要单身打车回家,可以到绿妖家里住一晚——连他也知道我这里是个女修道院——我们有两晚联床夜话,老虫是多么紧张的人,连跟熟悉如我,如佟佟在一起过夜,她都睡不着,只是打个盹儿,天亮即刻起身离去。在我家,我好歹说服了她不去睡沙发,说了大半夜的话。后来我说:啊老虫,咱们现在都在谈父母经拉。以我们两个这个孤僻乖戾的性格,竟然能在一起谈这些家庭话题。谁说得准,几年后,我们会不会在一起谈儿女经?虽然眼下,我是打定主意不要给这世界多添生命,她呢,因为父亲去世,对生命也颇为悲观。
她的博客本来更新很慢,我也有一阵没去看,今天去看,发现在父亲去世后她又开始写东西了。这些事情,她不开始写,我也永远不能在我博客上提到。因为文字,对这些,是太肤浅了。
我看完她最近写的所有博客,这些事发生时我都知道,她的感受我也知道,可是我不会安慰人,而且这是不能被安慰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但是心还是会疼,不由意志为转移。那段时间,她剪了短头发,现在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更像了。但是以她现在气质,恐怕更像我姐姐了,尽管她比我小一岁。
说起来,因为聚会也好,吃饭也好,总是老虫跑过来,总是她来做,总是她拿主意,我对有这个朋友渐渐变的没有感觉,像我生下来她就在那里一样,可是却不能想象没有老虫这个朋友。
不得不说,我们都是乖僻性格,又敏感,这样性格,能维持住一个朋友,也真是很不容易。这得多亏这几年总是老虫发起聚会,给大家打电话发短信,否则,也就是在大城市里失散了,口口声声说我与你还是朋友,再见面也还是高兴,可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周都见面,相互目睹对方在职场上的高高低低,生活里的得意失意,我想我们还要目睹对方脸上开始有了皱纹,这些可怕又可喜的经历于是都有了见证人。
我说过我既乖戾又自私,老虫出第二本书《清洁》,我只在博客上写了一篇对她个人的私人印象记,却连一篇书评也无,我想我坚持的是不写应酬文字,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抱着自己那些自私的文字要干什么,我只知道她会理解我,她也不会怪罪我。
回到这个冬天的私房菜,自从在我家聚会两次之后,也有别的朋友跃跃欲试,想邀请我们到她家聚会,只有厨师是固定的,这一点,我们和老虫都看明白了,她冷笑一声说:我算看清楚了,走到谁家,都是我做。
也许不过是些家常菜,可是,拎着蔬菜和肉类,跟一个老友走在冬天的街上,我觉得生命有很多时刻也并不是虚妄的,不是一个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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