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电影梦 |
《放逐》仿佛发生在一个没有年代的空间。它交代的时间是澳门回归前两天,但“回归倒记时”只是一个借口,把澳门变成一个无法无天、无拘无束的“自由地带”,任片中人肆意枪战,快意恩仇。
影片开始的节奏,简直是非商业片的。如此缓慢,如此沉重,细节铺陈到不计时间,我想起一句话:内容的表现是需要时间的。
时间在这里表现为缓慢的节奏,几乎像慢动作然而跳激烈慷慨的舞蹈,那种慢和静里蕴含了极大的力量。
从一开始,杜琪峰就划下道道:这个江湖是我的杜式江湖。所有的规则都是我说了算。
于是我们看到开场时第一场枪战,吴镇宇、黄秋生、张家辉、三个人像武侠小说里,惺惺相惜的好汉们——在枪战片的年代里,他们像冷兵器时代的高手一般,清高,节制着自己锐利的杀气,一击不中,即漠然收手。
这不是吴宇森的江湖。这是杜琪峰的江湖,杜琪峰的美学。
即使是商业片(商业片的意思是,我们不用对它的价值观和人物观念太当真),片中的许多价值观也让人诧异。更何况它缓慢沉重的节奏,它时而浓墨重彩如同油画的画面质感,时而又如记录片般清新自然的野外风光,都在严重混淆它与文艺片的界线。可是,跟拘手拘脚,首鼠两端,琐碎沉闷的《伊莎贝拉》这样的文艺片比,《放逐》来得何等挥洒自如,流畅写意;而同为商业片,和《无极》和《夜宴》比,《放逐》里的人物,在面对生与死的选择中,又展现出完整的人格魅力和尊严感,完整到让人诧异:导演是如何做到这一点而不令人感觉唐突?
他们最后一次选择:回到谢夫饭店受死?还是分了钱大家四散做富翁?那一段非常之险,因为很有可能,就算是商业片,观众也可能为他直接的英雄式煽情而尴尬。
但是杜琪峰做到了。既让他们做英雄,又不至于让在没有英雄的现实中看电影的我们发出嘲笑。作为代价,这几个英雄可能是史上最丢脸的杀手:在本该跳上车亡命而去时,他们却要下来推车,让它能正常发动。杜琪峰不怕观众笑话他的主角,他自己也不停的调侃他们,提醒我们,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而已。
但我仍然嫌吴镇宇他们太帅,太漂亮。如果这四个人能再邋遢一些,再卑微普通一些,他们的选择会更有光芒。不过,港片向来如此:不拽会死。形式美感大于现实主义。本来这也只是一部商业片,但是如果说它没有更大的野心,却也不实。
四个人走在旷野那一段,非常之放松,时间消失了,他们好象不是身处人人焦虑的现代社会,而是上个世纪初,美国的西部,牛仔们的黄金时代,枪手们的乌托邦;或者是古代中国,侠客们仍呼啸而往,呼啸而去的空旷大地。
他们在旷野遇到押运黄金的警队,这一笔漂亮简直有如神助,它打破了黑帮片总是一开始就围绕一个计划,几方人马参与进来相互竞争,而是让电影出现了即兴性,加强了命运感,或者说宿命感。
警察在本片中完全是一个花瓶。是上菜时点缀盘子的刻罗卜花。他们毫无作为,除非是为了衬托四个人的威风——张耀扬仅仅向空中抛了一个易拉罐,已经足够吓退两个警察,观众发出会心笑声,这一出简直有卓别林时代的默剧电影的风采。
张耀扬有一种癫狂的气质,使他作为小弟出现时有种突兀感,他的角色基本是吴镇宇的补充,但林子里,他用望远镜看一名拉风警察与劫匪对峙、枪战那一场,他的童心,他对另一个英雄的欣赏都展现出来。
我喜欢这部片子,喜欢这四个人,在大地上无目的的流浪,不停问自己:下面去哪儿?喜欢他们走在一个没有时间,甚至没有确切空间的自由地带,带着游侠的遗风,游来荡去。
它虽然是一部情节商业片,可是这种氛围,却让它几乎像一首风格浓烈的诗歌。
前一篇:地下通道里有人在唱你的样子
后一篇:不要轻易尝试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