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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在公车上看书。今天带的是《在蓝色中旅行:安徒生传》。
他的外祖父是疯子,妈妈给别人洗衣服,爸爸是鞋匠并早早去世。
家里很穷,穷到同母异父的姐姐只能睡在地上,而他得到较好的待遇,可以睡在折叠椅上。
这段经历一直追着他,在他少年时,成年时,老年时,他成名后在首都哥本哈根,仍然为自己的来源而羞耻。
他在羞耻感、被羞辱、被拒绝的爱和强烈的感情冲动中成长为一个诗人。
他有强烈的情感和情欲冲动,他爱男人也爱女人,他虚荣,他渴望向上攀登,他渴望得到灵魂的丰富不朽,以及现世的名声财富。他要得太多,得到的太少。
为每一个小钱向别人低声下气的乞讨的少年,为每一个机会卑微屈膝的青年,他没有良好的教养,他的风度不够贵族,他的衣服不时髦。他是人们的笑料。
他还是往前走。他是所有人中最敏感的那个人,然而他还是留在这个上流社会的客厅舞台上。这一生,在他自己的国家,他听到最多的是批评,批评他的作品纯粹是多愁善感情感的泛滥,批评他根本不具备完整表达自己思想的能力,批评他虚荣,全世界去认识名人,这很不贵族。
可是他也不是贵族。
是看到哪里忽然心酸?他喜欢一个上等家族的女孩,他让她看自己从未让别人看过的一本书,自认为这是一次亲密的行为。他想她会发现自己是个诗人,而她将为此爱他。
但是只有沉默。“那为他带来伤害的正是他自己的感情。他必须小心,不能乱说话。冷漠而不表露主见。剥夺自己的生命。”
那些正常的人们,他们在阳光下生活、积累财富,他们惧怕强烈表露的情感,像惧怕某种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一生被嘲笑。诗人在任何时代都活得像个笑话,因为从古到今,人性并无太大变化。
诗人并非生为诗人,他们和任何人一样,是一团庞杂荒芜的气体,被痛苦的斧子削就。经过无数次失败,如果他们还没有死去,还没有变得过分麻木,终于有一天,一尊完美的灵魂雕塑完工,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这本书并不好读,因为基本上只有意识在流动。但在大段大段的心理中,却有偶尔跳出来的细节具备着击垮人的力量。安徒生一直渴望、企求另一个男子的友谊和爱情,但后者,艾德瓦德是贵族,是一贯忙碌的公务员,他受不了用“你”这样亲昵的词相互称呼,他写信回复安徒生,说自己永远“不喜欢直接凭感情说话或谈论感情,”他苛刻批评安徒生的作品滥情,让收到信的安徒生先想自杀,然后又冷硬了心给他回复了一封绝交信。
这样一个人,在安徒生又一次离开丹麦时送他上船,“艾德瓦德待到最后,他们在船舷前站了一会儿,相互揣摩着,在他们之间有着多少积怨?想像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脸色苍白,肩上披着大衣的艾德瓦德向前走了一步,拥抱他,吻他的嘴。”
它不是爱情,它是更真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