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周云蓬不是一天两天，可是每次，清晰后的语言总不是我想说的那些。
去年，买了他的CD《沉默如谜的呼吸》，反复听，不是“好听”可以形容；
上周五，去听了他的现场，当天夜里，很想写写他，可是，
总觉得他不应该那么轻易就写出来，于是一直拖着。

今天，想找他的演出看，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关于他、关于民谣的演出的

信息那么少，少到不仅不如我想象每周都有（像郭德纲那样），甚至每月、

好几个月也不一定有一次。

如果你也听过他的现场……

第一次知道周云蓬，是张晓舟写的一篇关于他的乐评，
我已经忘记了张晓舟说些什么，
只牢牢记住他引用的周云蓬的歌词：
“绣花绣的累了吧 牛羊也下山喽
我们烧自己的房子和身体 生起火来
解开你的红肚带 洒一床雪花白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眼中荡开 ……”

我承认我是一个文字重度迷恋者，他的歌词，仅仅用文字，在音乐缺席的情形下

已经吸引我，在百度上搜索“周云蓬”，找到28300个网页。
关于他，一个9岁失明的盲人歌手，童年时的整个记忆是

跟随母亲在看病的火车上、手术室跋涉、而失明前最后的

记忆是动物园里大象用鼻子在吹口琴。
他写过诗，上过大学，得到过一份和色拉油有关的工作，

24岁开始，他在城市之间卖唱，迁徙。
如果我没记错，他现在应该是36岁。

 

他的CD里我最喜欢的是“盲人影院”，唱到最后，

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人的，

除了音乐，除了歌声，还有整个整个胸腔里苍茫芒的惘然。

《沉默如谜的呼吸》里，有很多的音乐风格，
以及他作为一个歌手的气质：诗意的轻盈和活着的沉厚尖利，
作为一个走街串巷卖艺的歌手的豁达和幽默，
都在这第一张专辑里有初步的展现。

可是，如果我没有看过他现场，我仍然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上周五，在道谱酒吧，他唱了十首左右。多数是新歌。

和CD里不同的是，他现场的歌并不那么抒情，
他唱一个人贷款买房，付了30多万首付，从此要上班上班，洪水滔天也要上班，
天崩地裂也要上班，海誓山盟也要上班，上班上班；
他唱“钱、钱、钱，"

"我们把血汗钱交给北京的房东、上海的房东，广州的房东”，
可是他唱这些时，一点都不显得琐碎，而是幽默，然后诗意。
他在"钱钱钱"的最后声嘶力竭的唱出一句：我爱北京天安门——是那么反讽，

又是带着多少童年里真诚的记忆。

 

“黄金周黄金周，看着黄金喝了一碗粥；黄金周黄金周，

遍地黄金我喝了一碗小米粥”，这首歌唱的是黄金周的北京，

穷人要洗干净还不一定能上街，他们在这个掌灯结彩的城市显得多余，

到最后他绝望喊出“把所有穷人都打昏”，虽然这句话像榔头一样重，

所有人还是都跟着笑。
他是反讽的、责难的、尖刻的、可是又是动人的，

像穷人与穷人相视时露出来的一个会心的笑容.

面对生活，胡吗个说“生活很无聊，幸好我们还有高跟鞋”，

而周云蓬说的是另一种语言，是生活很残酷，然而我们仍然可以歌唱，

可以爱，可以笑，可以死。
我喜欢前者的机趣，但是爱后者的真实。

 

他还唱另一种歌，就是CD里那样像诗歌一样的音乐。
看到他，让人想起来，原来世界上还有诗歌这样一种东西，
而且，是真的可以唱出来的。

“谁在远方哭泣哪
为什么那么伤心哪
骑上白马看看去
骑上黑马看看去
骑上金马看看去
那是昨日
那是明日
那是恋
那是死”

在他这后一种歌曲里，总是有人在远方哭泣，或者呼吸，或者等待，或者歌唱，
一个盲人，被杜绝了所有安慰后，他看到另一个世界。
关于心。

也许在现在这个时代，谈心灵已经显得老土而落后，
当年写诗的80年代的那批诗人都已成为精英和中年人，
可是，在这个被关闭所有门窗的心灵里，还在写诗，
因为他还在痛苦，因为他漂泊迁徙受尽动荡之苦，
因为他还在受苦，因为受苦的灵魂比幸福的灵魂对别人的痛苦更加敏锐。
他听着这些声音，生命不可安慰，凌辱不可抗拒，
只有歌唱
只有歌唱

 

“夜晚太明亮，我们睡不着
幸福的人在哭，苦恼的人在笑
请把灯关了，请把灯熄了，请把歌停了。”

请让音乐继续，请让黑夜继续，请让命运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