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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叶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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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市里的小传奇

(2014-09-27 09:1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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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春天,是上演传奇的季节。

心蕊在路边的修车摊停下来。

小摊的油布地毡上,各种零件及工具之间,丢着个小半导体,正在超大音量地放着流行歌曲。

是新推出的“青鸟”点歌栏。

女主持人的声音柔丽如珠玉:

“今天有一封特别的点歌信。

天长有多长,地久又有多久,我们这个时代还有没有永恒?海还未枯,石也未烂,而我的爱情还在不在?

http://s12/large/001i1js5zy6Mmy9jhxx9b

千千,二十年前我走的时候,叫你不要等我;二十年后我回来了,又怕惊扰你的家庭和生活。千千,你在前,往事在后,我将为你点一个月的歌,将这二十年的千般想念,万种风情一起唱出。在这一个月里,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来来去去的车声人声,远远近近的高楼大厦,热烘烘的汗水顺着脖颈流进心蕊的衣领,心蕊模糊地想:是她听错了还是这座大城走错了方向?

转过一个街口,便是花圃,在春季之外的任意一季,都只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然而春天是奇迹的别名,一夜之间,便无中生有地绽出大捧大捧的栀子花,在翠得迹近透明的绿叶中,旁若无人地白着香着。那样的白,仿佛是玉杯里的一握雪。那样的香,却正如海上潮汐,扑面而来,给人隐隐的震撼。花圃前围出一个咖啡茶座,坐在桌前,喝任何一杯饮料,都像是在啜饮花香和阳光。

心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然然,换了你,如果是你收到这样的召唤,你去不去?”

在这个喧嚣的大城里,在这个习惯于谈论物价、治安、各种天灾人祸的大城里,每天的那一首歌被越来越多的人口口相传,越来越像一个传奇。

被叫作然然的女孩,一摇头:“当然不去。”

“为什么?”

“二十年前都过去了,不论分离是为什么,总也是分离。我有我的路,我的日子,难道为了这么几首莫名其妙的歌,就抛弃一切?”

心蕊沉默了一会,然后决绝地说:“我会去,如果是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跟他走。”

“为什么?”

“因为他爱我。”

“那你呢,你还爱他吗?你也许有夫,也许有子,他那边有千般想念,万种风情,你这边也有成千个寻常日子,上万次一饮一啄,你能肯定你爱他?”

起了风,每张茶桌上都悬着的风铃一起摇起来,碰撞起来。

心蕊一时竟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然然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反正也不是你,你才十七呢。除非是倩女幽魂……”

“你说我是鬼啊!”心蕊手里的吸管“啪”地一声甩过去。

她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好像是春天的另一种花,最好的那一种。

心蕊三步两步跳上台阶,一手拉开纱门,听见房中空气般轻轻弥漫的歌声,知道自己没有错过“青鸟”,不由松了口气。

正准备叫一声“妈”,声音却一下子哽在喉头。

母亲在哭。

收音机的红灯在薄暮里欢快地舞蹈,而母亲在哭。她背对着门,瘦瘦的身体蜷在大藤椅里,看不见眼泪,只看见母亲因为瘦而更为突出的肩胛在剧烈地抽搐,她的一只手掩住了嘴,那样一种不肯出声的哭泣,铅一样重。

冷气从收音机里,从四面八方向心蕊袭来,她的手一松,门重重地打在门框上。

母亲的名字叫做陈千盈。

母亲的身体迅速挺直,而她的眼泪迅速枯萎下去,她转身面向女儿,淡淡道:“回来了?饿了吧?”

“妈,你怎么了?”心蕊惶恐地问道。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收到一个老同学的信,我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出了车祸。”

就这么简单吗?

心蕊没有再问下去,但她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父母是相敬如宾的一型,又有着同样的职业--教师,在每一个晚上,他们在同一张桌前,在同一盏台灯下,备着各自的课。其余的呢?别的时间呢?母亲在成为母亲之前呢?

心蕊茫然地想:我是我母亲的女儿,可我竟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很快母亲就端出了热腾腾的三菜一汤,吃饭是那样愉快的一件事,所以心蕊立刻就觉得自己太敏感了。

饭桌上,没有看见父亲,母亲说,父亲去宜昌出差了。

心蕊惊醒过来,听见音乐如月光,抚过自己的面颊,稍顷,音乐停了,传来一串关于生日的长长祝福。心蕊听出来,那是青鸟的午夜重播。

站在里屋半开的门口,她看见母亲倚坐在大床上,新洗过的头发直直地垂下来,对比在她白皙的肩头。粉绿色的床罩平平铺开,一格一格深绿的脉络,在奶黄色的灯下,是初夏盈盈的一张荷叶,而一身白衣的母亲,正是一朵不胜娇慵的白莲。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竟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

母亲的怀里是一个纸包,摊开着,满满的都是信和照片,她一张张翻过去。在灯下,母亲的脸仿佛暗夜里的花朵,在一寸寸的绽放,无可拒绝的色与香,无可比拟的影与韵。

信纸在母亲手里“哗哗”地拍着翅膀,它们也曾是青鸟,飞进年少时的母亲的窗,然后折翼在岁月的岛上,安睡在逝水流年里。

母亲,难道你又要放飞它们?

这时,母亲不期然地抬头,看见了女儿。她的身体中弹般向后仰去,她的脸顿时隐在阴影里,只看见她的下颌,一小块苍白的颤抖的冰。

心蕊仓皇转身,却一脚踢翻了开水瓶。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好像整个世界都纷纷地炸成了碎片。

在咖啡茶座上坐下,心蕊明显的失魂落魄吓坏了然然:“心蕊,你没事吧?”

心蕊一把抓住她的手:“然然,你帮我。”

“我帮你,我帮你。”然然连声说。

心蕊这才略略平静,她要然然帮她查找那个神秘的点歌人。

然然不以为然地瞪她:“你没疯到这个程度吧。”

栀子花益发香得咄咄逼人,远处的树上有一只蝉正在拼命地叫,风铃有一下没下地轻响。一时间,心蕊竟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她喃喃道:“我妈……

“陈阿姨?”然然惊呼一声:“你怎么知道?”

心蕊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我没有根据,可是,可是,我害怕……”

她的头低下去,低下去,她好像哭了,可是她又抬起了头,她并没有哭。她突然一笑,皲裂的嘴唇滴下了一滴血:“我知道你觉得我异常自私,我说过许多的话,像做梦一样的话,然后,事到临头……,然然你不明白,我们都只会嘲笑叶公。”

然然冲口而出:“你为什么不问她?”

心蕊幽幽地说:“我问她最多的是:‘妈,晚上吃什么?’或者‘明天我穿什么?’。”

“心蕊……”然然轻轻叫了一声。

过了很久,然然终于说:“我可以帮你,但是,心蕊,如果真是,你会受伤,如果不是,你的母亲会受伤,所以……”

然然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怕受伤。”

“那陈阿姨呢?她也不怕受伤?”然然尖锐地问。

然然看到心蕊脸上迹近冷酷的表情,心蕊很快地说:“她不会受伤。只有我会受伤。”

那天晚上,有一点点月光,洗过冷水澡的心蕊平躺在床上。寒冷像一张床单一样将她裹紧,她抖得像一片秋天的叶子。白瓷一般皎洁的脸,像下了一场急雨。

心蕊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母亲憔悴的眼光在问:“为什么?”

心蕊艰难地笑一笑,嘴唇上深深的裂口有如刀痕。

她不说什么。

以生死为筹,抛散在命运冰冷的青石桌面上,母亲,你人生的这一记赌博,会不会有所改变?

父亲已从宜昌赶回来,心蕊在床上,听见父母絮絮地说些家务,许多同学来看她,房里每天人声喧哗,但是心蕊只觉得疲倦。

病中的日子是长的,母亲每天摘了栀子花,搁在她的床头,已将春尽,花瓣徽微泛出象牙黄,却更是芳香四溢,代表了许多不必说的温情。

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带着一点窥探的欲望,却又垂下眼帘将自己封闭;有一丝胜利的快感,更多的还是对母亲的负疚。怀着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来到了。

黄昏时分,青鸟在收音机里拍翅飞起。

那些温馨美丽的歌,每一首都那么熟悉,全是心蕊会在不经意间哼唱出来的,记录着她的年少的全部心情和对初恋的全部梦想。

也该是梦醒时分了。

“听众朋友们,因为时间的关系,青鸟节目又要和大家说再见了……”

那个奇异的点歌呢?

母亲说:“你算错日子啦,今天都1号了,昨天就放完了。”

原来已经结束了。

原来一切可以结束得这么简单。

心蕊全身无力地倒回枕上。

当一切过去,那些担忧,恐惧计谋以及自己的泪,都变得非常可笑。

在暮春厚厚的阳光里,心蕊想自己应不应该笑呢。

栀子花的季节像一滴水溶入时间的长河,了无痕迹,森绿的灌木丛旁,掠过女孩子飘拂的裙摆。初夏的夜晚,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忧伤和美丽,仿佛唇边的一抹笑意。

心蕊瘦了些,却反而更精神了,水晶般灵秀纯净的眉眼,多了一份沉着和成长。她好像已经忘记她曾有过的无忧无虑的笑声。又有谁记得呢?

也许只有那些栀子花记得,那些凋谢了的栀子花。

推一杯冰水过去,然然说:

“有一件事,心蕊,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没有一丝风,风铃静静地悬着,似乎也在谛听着什么,又像是等待有人细细地抚摸。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点那一个月的歌……”

微微的风,许多的风铃一起轻摇款摆起来,那透明的凌凌声美得像天堂的声音。

“其实,那只是青鸟为了提高叫听率,搞的宣传节目。心蕊……”

风势急劲起来,风铃仓皇失措的撞击声,向四面八方逃逸开去,空中满是金戈铁马的声音。

许久许久,心蕊低声地说:

“也好。”

一颗长长的泪水滑过她的面颊和嘴唇,坠入杯中,沉下去了,平静的水面一弹,波纹向四周展开,展开,展开……

心蕊举杯,一饮而尽。

又过了几年,心蕊在大学里做一个普通的女生,在图书馆的长桌前,心蕊第一次读到了幸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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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传说有一种六瓣丁香,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幸福。于是有三个少女出发去寻找它。她们历尽了风霜雨雪,闯过了艰难险阻,到达了遥远的国度,那里到处丛生着六瓣丁香,人们出发寻找的幸福,是五瓣的丁香。原来幸福只是身边不被人注意的平凡。

在这一瞬间,心蕊又闻到了那大潮一般奔涌而来的花香,又听到风铃在轻言曼诉。她想起早上的本市新闻:

那片花丛将被推平,在那儿要盖一栋本市最高的商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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