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我是无辜的

叶倾城

呃……真的尴尬呢。

不不不，找上门来的，不是我的儿子——我还没来得及生呢——是亦舒的儿子。四十多年前，一段失败的婚姻后，她决绝而去，从此绝口不提旧人：包括前夫，也包括“以前的孩子”。

这件事，实话实说，我老早知道。在她侄子倪震爆料之后，我就百度GOOGLE了一通，把相关人员的名讳生卒年弄得一清二楚。八卦心被满足的我，多少有些感喟，但也没想说什么，何必惊醒睡着的狗？相忘于江湖，也是一种人生态貌。

但那个孩子，不是花园里永不长大的睡美人，他已经成长为中年人，他拍下电影《妈》，来表达心声。他幻想与母亲相见的场面，她会拒而不见，抑或“人生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她的回答是一句小说里的台词：“我是爱你的。”——什么爱，会睽违了这么多年。

也许因为我看过她太多书，我发现我竟不能简单地斥她“无情”。看着她，就像看张爱玲、萧红，这一切我受惠甚深且对之深怀同情的女性：你们犯过错，但谁是完美的？你们遭遇了什么，抱歉我帮不上忙。我与你们隔着文字的万水千山，我也许能约略地懂得一点你们的痛——其实是因为我心中也有类似的痛，但我对你们，无能为力。

对亦舒，我的心得也如此：那段婚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谁前生负了谁又是谁今生欠了谁？是非恩怨了解之后，做不成一家人，难道连陌生人也做不到？母性并非女性的标配，往往也需要建立在安定生活和与孩子父亲的爱情上。

应该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亦舒不会说，她前夫已经去世。而真相，其实也并不重要。

或者是我的乡愿，我还是很希望他们能够母子重聚，哪怕就为了让她回想他曾经幼小的额，让他了一个从小到大的愿。也不一定能够实现吧？唉，夫妻是缘，有善缘，有恶缘，缘缘相报；儿女是债，有讨债，有还债，无债不来。

只是，我脑海中不断自行脑补一个场面，一个孩子的声音在说：妈妈/爸爸，我是无辜的。我的无罪正如你，正如这世上没一个人。

连我自己身边的熟人朋友，都很有几个有孩子流落在外，若干年后，他们将何以面对？这真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