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父亲(三)
父亲在很多问题上很固执,比如查出糖尿病之后,自然会有很多医嘱和饮食方面的禁忌,但父亲坚持认为那些都是“虚头巴脑”的说教,实际意义并不大。他总是举相反的例子,如:某某某喝酒抽烟一辈子,不照常活到多少岁?某邻居整天出去锻炼,反而猝死?当然他说得都是真事儿,只是没有考虑到概率。我猜在他的潜意识里,如果很认真地照着专业人员的话——不管是医生还是老师——谨小慎微地作事或生活,就不够大气、潇洒,甚至有点娘娘腔。
“认准一个理儿,就非得撞到南墙才行。”妈妈这样说他。在去世前住院的一个月里,屡次坚持要出院,认为医院给的药没用,自己就快好了。
家里的电器、门窗、卫浴等本来很好用,可父亲总是找理由来修,修来修去,往往修出毛病。但这种事儿又不能提,一提他就火。
由此,父亲不轻易表达感情,对妈妈、对我们都是一样。也由此,他从不说假话、从不着意讨人好,倒不是他认为这样高尚,而是他认为这样不够男人气,他对为人的风格很在乎。从我记事儿起,不记得父亲抱过我,但我知道他很在乎我和我的学习。记得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在家里躺着,他在外间屋和班上的同事聊天,以为我睡着了。他就拿出我的日记,把上面我的豪言壮语读给客人听,夸耀之意,溢于言表。把我听得都不好意思不装睡了。
他感骄傲的事情,就是儿子的学习好,有出息。记着小学时,我翻完了他从北京背回来的《春秋列国志》后,就开始给家里来串门的客人讲上面的故事,客人夸奖我时,父亲高兴得不得了。
在医院临终时,他反复忖忖自语的话就是:“爷爷要是不在了,我的两个孙子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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