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怎么爱国之 77 (三个人的反抗 上)
(2009-04-03 16:0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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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人生 |
拆迁是中国现代社会的一个特殊事物。
几十年来,中国无数的城市遗址在拆迁中被毁灭,城市文化与家庭关系受到破坏,很多居民不甘受到开发商与其他黑恶势力的盘剥,始终以自己的努力来进行各种反抗,虽然败多胜少,但总有一些事件让我们感到欣慰。
在我知道的案件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开发商看中了某城市的中心位置,要建一个商业大厦,但是在这里还住着几百户居民,于是开发商就与当地的政府官员进行合作,在居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取得这块地的土地使用权,这样就相当于在块地上有两个土地使用权,这显然是违反的。
开发商取得土地使用权后,又与当地的政府进行合作,找了个隶属于政府的房屋开发商,对整个地块上的房屋进行拆迁。
但是问题出现了:大多数居民不同意搬家,即使那些想搬家的居民也对开发商提供的补偿价格不满意,所以也拒绝搬家。
于是开发商先把整个小区围了起来,阻止环卫人员进入,不出一周,小区里已经垃圾遍地,他们又阻塞了排水管,这样居民的大小便就无法送出,整个小区臭气熏天;然后他们断水断电,居民失去了生活资源;最后他们找来了黑社会成员,对小区居民进行殴打,而且命令警察不得受理报警。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居民们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大家出来一看,原来自己房屋的楼梯被炸掉了。这样,居民们的楼房成了一个没有楼梯的危楼。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只好领取了一点点补偿,离开了多年居住的家,但是这点补偿,根本不足以在城区购买一套哪怕是最小的房屋,很多人不得不搬到城郊。
其中也有一些人试图反抗,但是普通的市民怎么能够与黑社会相对抗呢?很快就被打怕了,最后不得不放弃。
但是总有一些人比较勇敢,他们试着组织起来,并找到了我。
我也不知道能否帮助他们,因为在此以前,我目睹的大多数拆迁中的集体维权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因为没有组织、没有协议、没有资金,一说维权大家都报名、一说行动人人都推辞,最后大家相互之间不信任,一切归于失败。
与他们的代表商量后,我指出一个问题:想搭便车的人太多,人人都想别人行动、自己旁观,而且人数太多,开发商认为赔偿的数量过多,协议难度就会大大提高,唯一的方法就是减少人数。
经过了多次讨论,大家认为只能通过收费的方式来提高加入的门槛,这种方式的效果非常明显,一说到收费,每个人都希望别人先缴,尽可能延长自己缴费的时间,其实就是希望提高自己搭便车的机会。最后,只有三个人留了下来,张大姐、李先生、王大爷。
这三位没有想到竟然只有自己留下来,过去绝大部分的人离开了自己,心里很失落;更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解决问题,对前途没有太多的信心。
我与三位开了个小会。
我说:怎么办啊?你们有没有信心?
三位说:没有,我们什么也不懂,只能寄希望于秦律师了
我说:我也只能试一试,全依靠三位的信心与积极性。
我把三个人分成了三个小组,新闻组、谈判组和法律组;
新闻组负责与新闻机构联系,主要任务是联系30家新闻机构,至少要与60名记者见面,我们还写了5分钟的发言稿,他们三个人可以在任何地方向新闻机构就本案发表5分钟的演讲;
谈判组要去认识开发商全部工作人员,知道经理与副经理的家庭住址,知道房管局科级以上工作人员的姓名,知道主管区长与副区长的联系方法,随时与对方进行谈判;
法律组负责证据搜集,要知道开发商面临的全部诉讼,要在一个月内准备好至少100份证据,要知道本市与此案相同的判决案例。
我希望他们一个月后向我汇报工作,如果大家有进展,我们就继续做下去,提起行政诉讼;如果大家没有信心了,我们就放弃,因为这是公民的权利!
这之后的一个月,几百名居民陆续领取了几万元补偿款离开了自己家,他们的房屋也已经被拆除,东西都被法院用车强制拉走,有几名居民因为反抗被拘留。
这三位大部分的工作都在继续,进展并不理想,区政府的裁决书也下来了,裁决居民败诉;必须在七天之内从家中离开,否则将进行强制执行!
我们在法定的期限内向中级法院提起了行政诉讼,新闻组开始举办新闻发布会,开始只来了一名记者,大家对拆迁问题不关心,而且当时的报纸一般也不允许报道。第二次会议,来了三名记者,但是会一开完,就让开发商拉走了,一顿吃喝之后再也没有与三位联系。三位问我怎么办啊?记者找到了不少,不过来一个就被拉拢一个,怎么办?
我说:没有关系,我们搞一个拆迁旅游不就行了,让各界记者都来,而且事先通知开发商,看他们能不能接待过来。
果然,一开始的记者开发商都认真接待,但是有时一天来五六个,而我们又特意通知对方开发商可能会搞接待,所以有的记者带着同事一起来了,最后开发商根本接待不过来……而这时记者开始主动与居民联系,终于真相开始被揭露,不少杂志与报纸刊登了拆楼梯、断水、打人的黑暗内幕,开发商开始受到各界的指责,谈判组得到了来自开发商希望谈判的信息。
这时,法院通知我们准备开庭,确定了开庭的时间与地点,我提前几天到达当地,和同事一直住在宾馆里,开始精心的准备。
我一遍遍地看卷,我们的诉讼请求是撤销区政府的具体行政行为,我不断设想,开庭的时候区政府会如何举证呢?他们会怎么来证明自己行为的合法性与正当性呢?我把法律一条一条大声朗读出来,希望从中找到有利于我方的条款。
我设想了对方可能出现的九种可能性,按照这九种可能性分别制作了诉讼方案对应表,每个方案都准备了相应的质证方法,向法庭提出相应的申请。
开庭前,三位委托人问我,开庭要请其他居民吗?我说:不行,如果这样的话,就给其他人以搭便车的机会了,而且开发商如果知道与我们三人打官司就是与三百人打官司的话,一定不会妥协,法庭上做的任何事情,都要保密。
开庭的那一天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来临了,三名原告坐在旁听席上,我坐在律师席上,紧张地期待着,对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仔细观察,快速判断着势态的发展。
9:30分,开庭通知书上注明的时间到了,但是区政府的代理人还没有到庭,法官有些急躁,让书记员给代理人打电话催促。
9:40分,区政府法制科的正副科长迈着四方步来到了法庭,慢慢地坐到被告席上,他们看了看法庭,当他们看到法庭上只有三名被告、没有任何记者时,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
法官宣布开庭,介绍了审判庭的组成人员,询问了两名代理人的姓名与身份,对方代理人大声回答了自己的职务。
法官即将宣布进行法庭调查,此时,我举起了手。
法官问:原告律师,有事吗?
我说:此前我方以特快专递的形式向法庭发来我方的申请,不知法庭收到否?
法官问了问书记员,之后回答到:收到了!不过此事需要法庭调查时才能回答你。
我说:其中有一份是关于要求证人到庭的申请,不知法庭收到否?
法官从书记员手中拿过我们写的十多份申请,看过之后,指着其中一份说:是这一份吗?
我说:是。
法官说:当然收到了。
我说:今天早晨开庭前我们把这几份申请交给了法庭,希望法官也看到了
法官说:我看了。
我说:刚才法庭进行身份核实时,我知道对方的代理人分别为法制科的王先生和赵先生。
法官说:是的。
我说:我们希望法庭注意,我方提交的证人名单里,就有王先生和赵先生。
法官看了看名单,说:是的。
我说:在我们提交的出庭证人名单里,也有王先生和赵先生。
法官看了看另外一份申请,说:是的。
我说:今天王先生和赵先生都到庭了,我们希望法庭明确他们的证人身份。
法官沉默。
我大声说:我们希望法庭明确他们的证人身份。
对方的两名代理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还在交头接耳。
法官与其他几位法官低头商量,他们显然不清楚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然后法官说:我们继续进行法庭调查。
我坚持:本人希望法庭明确证人。
法官问:秦律师,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如果明确了他们的证人身份,你想做什么?你现在必须说明,否则法庭将继续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