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执照的事情没有任何进展,房租还要交着,我感觉到了压力。我知道以自己追求真相的性格,是无法办到执照的,因为当时没有真相。
我第一次开始找熟人,我母亲同事的弟弟在车站工商所,我就到车站工商所找他,同事说他出差到济南开会。我听后想也没想,拔腿就往火车站跑,立即坐车去找他,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济南,又转坐汽车找到开会的地方,坐在会场外面等他。
他开完会后吃饭,吃完饭后睡午觉,我坐在外面公路边上等着,当时已经是夏天,大街上满是槐树,知了叫得人很烦,也没有卖水喝的,只能呆呆地看着一辆辆汽车从我眼前过去。
从中午一直坐到下午三点钟,口干舌噪,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数车、看车,一辆、两辆、三辆……,就这么数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等到他上完课出来。
我迎上去,径直对他说:“我是秦兵,你姐姐和我母亲在一个科室,我准备开一个小公司,现在才知道要先办个体执照,你能不能帮我?”
他瞅瞅我,眼皮几乎都没有抬,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需要回去研究一下……
我有点儿失望,可能找他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已经无所谓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去求人办事,却是这样的结果。当时天已经很晚了,在济南呆了一天,又累又渴,一个人又坐了三四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回到家里。
一路上,心情很沮丧,就想怎么办这点事情这么难呢?工商所为什么不写出来呢?让每个人知道程序是什么样的,知道自己能不能获得执照,为了办这么一个执照,要让我跑一个月?中国人这不是在相互自我折磨吗?如果办一个执照都要花费这么多时间,谁还有精力去钻研技术呢?
现在是2004年,我们终于有了《行政许可法》,将办理执照的时间进行了明确的约定,从1991到2004年这13年间,不知多少人浪费了多少精力在那些无用的细节上,不知有多人通过权力成了富翁,不知多少人也因此成为阶下囚,不知有多少人为此献出了生命,他们都以自己的人生资源为这部法律做出了贡献。
有人会说,社会的进步就是要慢慢来,那么是否所有的事情都要慢慢来呢?难道公民如此急迫的事情就不能快一点吗?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国的人大代表不能立法,而全世界的人大代表都可以直接写法律,但是中国不能,他们只能写立法建议。所以,当社会上发现一个需要立法的事情时,由他们先写成建议,然后交给政府有关部门,经过数年的讨论,最后才有可能成为法律,这时不知有多少社会资源都浪费了。
有一次开公司法的会议,清华大学的一位法律专家说,在美国,成立公司平均需要两天,在中国平均需要100天,也就是说,美国的效率是中国的50倍,他们需要一年做完的事情,对于我们来说需要做50年,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50年就是一生,所以很多机会我们根本不可能享受到。
立法的速度决定了社会的效率,如果这部法律能够提前颁布,中国不知道会节省多少社会资源。
我说法治救国,救国就在于这些细节之中,首先要让人大代表会写法律!
车站工商所的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我并没有放弃此事,我又去找区工商局私营企业科,那天张先生接待了我,他仔细地问了我一些问题,特别是我为什么要开电脑公司,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回答他的疑问。那天也很兴奋,说了很多理想,主要是关于计算机的前景,我终于说服了他——他答应帮助我办执照。
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1990年的秋天,我终于成为当地第一家私人计算机企业的小老板。值得一提的是,两年后我走在路上,看到又开了一家电脑公司,而那家公司的老板就是张先生,我们竟然成了竞争对手。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合作,当时的经历让我们互有好感,后来更巧的是,他的妹妹竟然与我的太太租房子住到了一起,世界真是小!
“企业”刚开业的时候,没有什么流动资金,主要靠父母和我的一些积蓄,还借了朋友的钱。计算机是根本不敢买的,因为太贵了,至少要两万多块,所以一开始主要经营计算机图书、工作台、打印机、色带、保护屏等一些价格比较低的商品,原来的房子也换了,地点设在一个商场,只租了一节柜台。
一般从济南和北京进货,当时企业信誉普遍比较好,欺诈现象很少见,或者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欺诈。每次进货都是对方告诉我银行帐号,我把钱电汇过去,然后传真汇款单据,让对方去查收,对方也不用等钱到帐,就会把货品寄过来,这种信用关系大大降低了双方的交易成本,我的钱在路上的时候,对方的货就已经到了。
当时中关村里有一个四海市场,我的大部分货都是从四海市场里采购,一般我只来一次,与四海市场里的经理们认识一下,其他的事情就通过电话联系了。从1991年到1992年底,我从这些地方进了大量的货物,从来没有被骗过,我也从来没有失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