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一家第六季 

115、好狗花花

我一直在想，花花是一条什么样的狗狗？是一条好狗吗？可是它是一条被训狗学校拒之门外的狗狗，也是一只把为它绝育的医生追得到到处跑的狗狗，更是一只路人经过我们家都要加快脚步的狗狗。来我们家查水表的人，都需要事先给我们留言，让我们把花花拴住了，他才敢进来进行他的工作。总之，它不是平常人看来的好狗。它脾气不好，这一辈子就只肯被三个人摸，那就是黄老爸、我和拐哥哥。对了，还有医生。可是那也是在被麻醉的前提下，不情不愿被摸的。它甚至不肯给送了多少好吃给它的的Razo妈妈触摸的机会。

嗯，它不是一条好狗。

可是，花花保家卫国，有它在家，我们出门都可以不锁门的；花花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对我们家的猫却不错；花花虽然对路过的人和路过的狗要大吼大叫，但只要是熟悉的人经常走过，甚至那些邻居的面孔熟悉以后，它就不叫了。或许不少路人对我们家的狗狗心有余悸，但我们的邻居们却对花花另有评价：它是一条好狗。不仅看自己的家，连左右邻居甚至对面的邻居家的门都给看了，还不需要交狗粮的。

如果不是我们后院邻居家已经有一只德国牧羊犬，我相信花花可以连后院邻居的家都监管了。

花花来我们家9年，从一个小屁狗变成一只雄赳赳的器宇轩昂的分不出性别的狗狗，我们分享它的快乐，和它给我们快乐，也分享它的愤怒和它给我们的愤怒。它陪伴我们一家度过了大头、当当、喜儿和肥肥过世的那些悲伤的日子，它用它特别的倒挂眉和大黑嘴给我们带来无可言喻的快乐。

花花总是那么匆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那么匆忙，每天早上，只要它听到我扣上洗衣房门的搭扣——那么细小的声音，它都能听到——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大喊大叫，等我赶紧过去开车，让它上车。它着急的时候四肢都会乱抖，好像上了发条一样。拐哥哥说，花花以后不是病死的，而是急死的。

花花真是这样急，从来都是一路小跑，我们仿佛都记不住它正经踱步的样子。因为它的性急，我都无法带它出去散步，它会一路拖着我往前跑。只有黄老爸才能让它稍微缓和下来，但还得时不时的提醒。

从这个意义上 来说，花花也不是一条好狗。

但是花花就因为这样，把每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我甚至觉得它睡觉的时候都是睁着一只眼睛的。

因为它，我会把手头的事情赶紧处理完，然后开车带它出门，无形中，我这个办事比较随意拖拉的人也变得敏捷起来。

嗯，花花是一条好狗。

在领养花花的时候，我曾经多么幻想，我们能在外出的时候带花花一起去兜风，它的大黑嘴在车窗外被风吹得歪七扭八。但是，花花此生唯二的两次外出，一次吐得浑天黑地，一次差点让黄老爸的车跟前面的大货车相撞。因为花花的胆小和鲁莽，我们从来没有机会带它外出参加各种公众活动。看人家的狗狗都是那么乖，而我们家的花花不是乱叫就是吓得一屁股屎，真是没有面子。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花花不是一条好狗。

可是花花虽然不能坐车，但它很享受也很满足坐我的短途顺风车，每天就那么两次，从车棚到大门口，从大门口到车棚。它真的很享受，也很满足。它在我的车上翻跟斗，把它身上的毛都蹭到我的车上，还留下很浓的体味。它在翻跟斗的时候用嘴巴直蹭我的座位，甚至把把嘴巴里流出的口水蹭到我的座位上。这些活动它能够在短短的路途中全部做完，车到门口或者车到车棚，它就心满意足地跳下来，跑回花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

每天下午我下班回来，都会远远地看到花花那黄色的影子在我们家的栅栏里面焦急得等候。我甚至觉得我的车刚进这条街道，它已经知道我回来了。

没有什么比有一条这样热情洋溢的狗狗在等着我回家更激动人心的了。我会觉得我很重要。

嗯，花花是一条好狗。

我们总是觉得花花很壮实，甚至当我们听到医生给花花动完截肢手术之后说，花花的断腿化验之后是最厉害的恶性肿瘤，最多只能活6个月，我们都没有当一回事。我们一直相信，花花会活得很久很久，但花花还是决定要离开了。

可是花花不愿意我们花时间去照顾它，甚至在它病入膏肓的时候，也没有做出生病的样子。就在它第二天就要站不起来的时候，它还在下午到门口等我，想上我的车，我是抱它上去的。这段路程，是它狗生中最后一次回家的路。

花花不想让我们看到它的病容，它躲在灌木丛里，一边吐，一边还依然还在忠于职守，邻居家有陌生人走近，它还发出用力的吼叫。那是它最后一次忠于职守了。

也只有在花花不吃东西无法站立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它的后腿开刀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肿块，这个肿块是忽然爆发的。

当时还存有幻想，以为这个肿块切除之后，花花还会回来的。

但经过医生检查，医生说，花花的癌症已经扩散到全身的淋巴系统。这个肿块就是它排泄不出去的体液。它的生命快走到头了。

女斯瓦辛格就这样轰然倒下，没有给我们一点心理准备。时间是8月20日星期四。

医生想不出辙了，化疗不会有作用，他开了一些消炎药和让止胃酸的药，给花花打了两针同样的药和开了几个营养罐头就让我们回家了。他说，如果花花还是不吃，而且身体出现渗血的情况，请马上联络医院。

带花花回家。睡在它从前一直睡的洗衣房里。它从不安分在这里睡觉的，但现在，它愿意回来睡了。

它不吃东西，只喝水。它喝了那么多水，却没有排泄。

8月21日，星期五。花花依然没有好转。我摸它的身体，皮肤下面都变成海绵状的了，说明它身体的体液排泄不出去。而肿块那里更加巨大，颜色深紫，占据了它整个小腹。

但花花看到我们去看它，依然高兴地摇尾巴，尾巴把地板打得啪啪响。可是它站不起来了。

黄老爸跟花花坐在一起，跟花花说话，花花的尾巴一直在摇，眼睛里忽然渗出了眼泪。它知道自己快要走了。

黄老爸跟宠物医院联系，不想让花花再受苦了。安乐的时间定在8月22日周五早上9点15分。

跟宠物医院打电话的时候，宠物医院说，可以提前送去。但黄老爸说，我们要一家三口一起送花花走。

拐哥哥说，当年他跟我们一起从西区动物收容所带回来，现在也要跟我们一起送花花走。

是啊，当年跟我们一起把花花带回来的拐哥哥，只是一个12岁的孩子，如今，他已经21岁了。花花可以说一路陪伴着拐哥哥度过了他生命中最有意思的童年和少年。我还记得我们跟当时上初中的拐哥哥说，我们要 领养一只狗狗了，他说，那么你们来学校接我，放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接狗狗。

此情此景依然在目。

星期五的下午，花花越发不好了，我跟花花说了很多花，流了很多泪，它竟然抬头把我的眼泪都舔干了。它不想让我伤心。

我跟Razo妈妈发微信，告诉她，花花不好了。她马上赶过来要见见花花。

花花见到Razo妈妈还低声犬吠，Razo妈妈说：花花，你从来没有让我摸过你，现在，你就看看我，记住我。

花花不叫了，它的眼睛真的定定地看着Razo妈妈，Razo妈妈说：你看好，记住我，不要忘记我。

然后Razo妈无言而去。我知道，她的眼泪在车里都已经流很多了。我说，我们不要悲伤，花花是很幸福的，它不会受多少苦，我们会给它一个最有尊严的安乐。

晚上，花花的身体开始渗血，滴在毯子上，浓浓的一滩。花花还尽力想舔干净自己的血迹。

花花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上厕所了，怎么办？我问黄老爸，要不要带它出去草地上上厕所？黄老爸说，它怎么出去啊，要尿的话，就在地板上尿好了。

我刚这样想，黄老爸跑来告诉我，花花要上厕所了！我赶紧跑过去看，花花走到门口，让黄老爸为它开门，它要去上厕所。它至死也不肯在家里尿尿呢。

就花花这样一站，那血迹一路滴过去，看了真是心疼。

黄老爸陪花花在草地上 上厕所。花花先是蹲下来尿了一泡，然后闻一闻，然后又走到门口去闻闻，好像在检查家里的防卫安全，觉得安全了，才慢慢走回来。这是花花最后一次检查防卫工作。

回来以后就躺下了。它很难受了。

黄老爸一直陪着花花。这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早上起床。去看花花，花花没有睡，眼睛看着我，我摸它，它不让我摸，抬爪子推开我。我知道，它浑身都疼了。

该去医院了。我把洗衣房的门打开，花花竟然站起来。它自己走了出去。

黄老爸带花花在草地上做最后的告别。这是花花生活了九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它都熟悉。那些它睡过的痕迹处处可见，但它不再回来了。

花花站着，它也知道自己将永别这个可爱的家园了吗？

而我们的那些猫猫，竟然在同一时间都站着栏杆上默默地望着花花。它们什么都知道。它们以它们方式告别这个黑嘴大朋友了。

我开出我的车，这个车是它最喜欢的车。花花走到车门口，黄老爸抱它上去。

我说， 我开车在周围绕一圈，让花花坐车的时间长一点。

我的车在开，花花默不作声。它的眼睛望着窗外，似乎要记住眼前的一切。

宠物医院就在我家附近，我们绕了一圈才过去。正好9:10分。

宠物医院的这位医生就是上次给花花截肢的医生，老医生了，花花一眼就认出了它，在这个时候还呲牙咧嘴呢。它记仇。

医生给花花检查了一下，摸了一手的血。医生说，花花的全是都已经在渗血了，如果你们迟一天来，明天这个时候，它的血会像火山爆发。

医生说：对不起，是时候了。

他给我们解释了安乐的过程，先是用麻醉剂让花花不感觉到痛，全身放松，然后在它睡去的时候，给它静脉注射使心脏麻痹的药物。

医生问我们，你们是把花花留在这里，还是一边守候它？因为有人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宠物被安乐的过程。我们说，我们一直要陪着它。

于是，医生说，给你们一点时间，给花花做最后的告别。

这个时间是我们最难过的时候。黄老爸抱着花花的头——因为不敢抱花花的身体，它的身体好像西红柿一样脆弱了——拐哥哥摸着花花的头。我跟花花说，花花你记得爸爸妈妈，到了天堂跟大头它们在一起，会很幸福，如果想我们了，就回来找我们。不过你得记住回家的路，刚才我带你走了一圈是绕远路，其实我们家没有那么远的。不过我会很放心，你的大黑鼻子大黑嘴特别灵，再远都可以摸回来的。

花花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 它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我的影子，而我的眼睛里，也有它的影子，我们彼此收藏。

医生进来了，给花花注射了麻醉剂。花花开始腿发抖，但依然支撑着，不肯躺下来。医生说，花花很强壮，这样的情况下，其他的狗狗早就不在了，它还活了那么久。而且身体看起来很强健，这归功于它强大的基因和它强大的免疫力。

但再强大的基因和免疫力也无法抵御晚期癌症啊。

花花终于坚持不住了。医生跟黄老爸一起把花花抱到台子上。花花进入深睡中。医生给花花的前腿剃了毛，消毒之后，然后告诉我们说，我现在要注射针剂了。

黄老爸抱着花花的头，拐哥哥摸着花花的身体，我握着花花的腿。看着针剂推到花花的身体里。

然后医生用听诊器听了花花的心脏，说：花花走了。

此时，是9点28分。

花花走了。

我们没有带花花回家，这次我们选择火葬，我们给花花挑选了一个火山岩的骨灰盒，上面有花花的照片。到时候我们会放在家门口，花花即使不在了，依然还在履行它的职责。我们会感觉到花花还在我们身边一样，温暖和安心。

回到空荡荡的家，真是有空荡荡的感觉，因为哪次我们回家花花不是吵死人了？还跑来跑去，好像我们家有无数条狗一样热闹。

黄老爸说，最让他感动的是，花花英勇赴死的样子，它竟然自己走出来，走到花园里，走到车上，走到宠物医院。

花花身上的血没有流一滴在我的车上，却留在医院里。大概它知道，留在我车上，我会难过，留在医院里，医院会打扫干净，所以不碍事。

花花到死，它都没有想给我添麻烦。

送走过大头当当喜儿和肥肥，我觉得我已经很看淡死亡了，但，花花的离开依然让我不舍。

        一个朋友这样写道：那种失去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每天奔跑在花园的黄色身影 ，再也没有了，一招呼就会迅速的跑到老妈身边，看看老妈有没有好吃的小身子也没有了，每天早上不再会有狗狗希望上车，回到家也没有她期盼的来迎接。当你习惯做这些事情，却再也不用做，那种情绪真的是崩溃的，即使有这个心理准备，却一时难以接受。时间可以抚平所有的创伤，天堂里的花花也是希望大头妈一家都能继续生活的平安快乐。

我早上开车出去的时候，习惯性地喊花花上车，下午回来的时候习惯性的把车门打开先让花花上车。可是我做这一切的时候，花花已经不在了。

那个时候，我特别想念花花。我会忘记掉花花的那些讨厌的毛病，只记得花花的好处。

在很多人的眼里，猫狗这些宠物也就是宠物而已，但他们忘记了，它们是我们家庭的一个成员。每个成员的离开，我们都会难过。这个需要时间去慢慢稀释。

花花如今在天堂里了，跟很多先去的小天使们在一起。它在那里依然是一个捣蛋的好管闲事的家伙吧。

想起花花在天上也张个大黑嘴乐哈哈地跑来跑去，追逐着其他的天使到处跑，我们心里就会发出开心的微笑。

花花，永远都是这样，乐观开朗和讨厌。

邻居听说了花花的事情，说，花花是一条好狗，我们都知道它是一条好狗。

这个评价很高。花花就是一条好狗，无论地上天上，它都是一条好狗。

好狗花花，再见！

如果你想念我们了，就请回来，我们可以通过某些你设定的标志认出是你来，我们还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继续一段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