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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退去的,是我们曾经的生活(上)
大陆歌手刘欢在北京火车站举行了一个名为“六十年代生人” 的唱片首发式,当然来宾都是60年代出生的知名人士,引人注目的倒是现场的摆设,有竹壳热水瓶,掉了瓷的白色茶缸,军用书包,还有小时候玩的弹弓,铁轱碌,牛皮筋。相信许多同年代的人看了都会引发许多亲切的回忆,那都是我们记忆里最熟悉的东西。熟悉的不仅仅是这些实物,更还有连接在这些实物里的那个时代的真实的感知和朴素的情感。
没有这样的契机,恐怕我们都不会去翻开尘封的记忆,也不会去想陪伴着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的原来还有那么多挺美好的东西,尽管它们早已经退出了我们的生活。再想想,其实还有更多,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就那么义无返顾地走出了我们曾经的日子,成为历史中的小小印迹。没有了,再也没有了,而且恐怕连它们的主人都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说的是:消失的行当。
小时候住在福州市中心的一个大院子里,这个大院子解放前是一个大财主住的,前前后后有三个大天井,20多个房间。不知道当年财主是怎么分配这么多房间的,反正到了共产党手里,就住了20多户军队的家属。也就是在这个大院里,我熟悉了常进我们大院讨生活的人,当然是有特殊职业的人。
收购淘米水的人
大院虽大,但只有前院大门旁一个水龙头(后院还有个水井,但好象大家都不愿意去那里),全院的洗米洗菜都在这个水龙头上完成。因此淘米水也格外丰富,都倒在一个脏脏的大木桶里,等待1、2天就来一趟的人来收购。
每当听到收淘米水的汉子在隔壁作业时(那时人们的耳朵也格外敏感),马上就有阿姨或大妈赶紧把未满的木桶加进大量的清水,然后搅混,看上去分量很多的样子。但汉子决不上当,也不管阿姨大妈怎么说,笑眯眯地点上一根烟,蹲在脏脏的木桶边等,一会儿,淘米水就沉淀了,他从从容容地把水别掉,只剩下厚厚的沉淀物,才开始算钱。
这时候是阿姨大妈最显身手的时候,也是汉子最油滑的时候,“这么浓,你到哪里去找?多加钱!”“浓是浓,但量不多,只能这个价钱”“本来量很多,都是被你倒掉的,没有找你赔都算好的了,还敢说量不多?”“你们清水加那么多,要骗我钱啊?”-------来来往往大战几个回合,最后2分,3分,最高记录5分钱解决战斗。等汉子嘟嘟嚷嚷地掏出用牛皮筋扎了好几道的塑料袋,不甘不愿地数出2分或3分钱,交到同样嘟嘟嚷嚷好象吃了大亏的阿姨大妈手里,再伸出和木桶同样脏的手把发着酸馊味的淘米水倒进他的大木桶里的时候,这场交易就结束了。
阿姨大妈把这几个钢蹦塞进挂得高高的铁皮罐头里,等到一定的数目时,作为大院的活动经费(一般都是买东西吃了,如夏天的西瓜冬天的地瓜)。所以说,阿姨大妈的讨价还价还是大公无私的。汉子收去的米水是干什么的呢?当然是喂猪。但是我一直不明白,猪靠这些汤水能长大吗?而汉子每天收这些米水也要不少钱,养那些猪会不会亏本?要知道那年月猪肉的价钱是每斤6角多。
他每隔1、2天就会来,好象是专门负责我们附近的几条街似的。我在上学的时候也看到其它收淘米水的人,他们不外乎都是壮汉,也只有壮汉才能挑的起那两只巨大的木桶。
阉鸡的人
那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养鸡,大院里的人们也不例外。我的任务就是每天喂鸡和打扫鸡粪。大院再大,也不够各家的鸡分配的,你家的鸡到我家来偷食;我家的鸡到你家的地盘上拉屎,来来往往,一不小心脚底就是黄金万两。所以我好象每天最忙的就是扫鸡粪。
等到公鸡大了,有的人家就会叫阉鸡的人来处理。小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好奇心,什么事情都感兴趣得不得了,阉鸡的人一来,我就跟在后面盯着他看,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他的动作很快,掏完了另一边后,把鸡往自己的大腿上一夹,从小包里拿出针线,粗针大线地逢两针,再往伤口上吐口唾沫(他的口水好象是消毒水一样),把鸡往旁边一扔,鸡赶紧一瘸一拐地跑掉了。阉鸡的人把掏出来的两个小黄豆放进自己的小饭盒里(里面足有小半盒,可见他的生意还不错),说要拿回去下酒喝,然后旁边的大人就笑他。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公鸡要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磨难,后来看了《清宫秘史》,才知道可怜的公鸡原来也做了太监。
补锅的人
人每天都要吃饭,吃饭就要用锅,用锅就有用坏的可能,用坏了就要找补锅的人。那时候的人都很节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衣服都这样了,更何况比衣服结实得多的铁锅?传代都有可能。
补锅的人来了,又到了我看节目的时间(我怎么老不记得自己上学的事情?)。补锅的人不象阉鸡的人一切武器都在他的胳膊下的小包里,他总是挑个很大的担子,前面是一个小箱子,还挂几个破铁锅(也不知道是他的招牌还是别人叫他修的),后面是个大炉子。要补锅的时候,他就把他的家当一字排开,炉子在右边,箱子在左边,箱子里有各种补锅的工具(而在我眼里那都是破烂),箱子还兼凳子的作用。
他首先从箱子里拿出一块和他衣服颜色差不多的围裙(其实围不围都一样,他的身上和围裙同样不干净),先把铁锅破的地方磨光,再象变魔术一样掏出碳和柴,把炉子点燃。用个小勺,把不知道什么白色的金属融化好,倒进铁锅里。这时候那金属液体就象荷叶上的露珠,滚来滚去,等滚到他的指定地点,他就用两块厚毡上下一压,再磨磨平,洞就补好了。这时候的铁锅好象贴了块狗皮膏药,但不多久,这块狗皮膏药就会变得和铁锅一样黑。
我还看过人家补过的碗,一枚一枚好象大钉子钉在碗上。因为大院的人还可以买得起碗,所以我没有机会看到补碗的过程。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