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物之微
文/郑晓红
之九 气场
我始终以为,生命体之间是有气场存在的,无论是人与人之间的相融或排斥,还是人与另外生命之间的关系,气场既无形又强力,像个漩涡,要么内旋将你拖进中心去,要么外旋将你推在外围。你一定有这样的经验,某些人仅是初识,但搭眼一见就觉得可亲,举手投足尽管放松自如,看书赏画手挨手头挤头也不觉唐突,但某些人就不同,一见就森气袭人,仿佛有一股气流拒你在几尺开外不得近身,即使挨近讲话谈笑,也觉得彼此气息东抵西挡不能相融。在我这里,就极计较气场与气息的投合与否,或许因我敏感之故吧。
因此,我常教导我家小儿说,若见大狗,万不可紧张和敌意,要放松精神,尽量平心静气地走过去,接近蜂箱也是一样道理,不可心怀叵测,不必有防身之图,更不必胆怯心惊,坦荡荡走近就可以了。人与物,尽管不可借语言交流,却可靠气场相通,你内心的情绪变化会形成一个磁场,磁波一圈圈漾出去,周遭的人或物多少会受到这波纹的影响。幼时生活的农场里有马厩,内有褐红马一匹,性子极烈,几个自诩驭马有术的人都降它不下,不想场里有八旬老人,轻松松便让烈马服帖下来,甚至跪将下来叫老人骑。老人离去时留话说:“为何要有降它之心?”后来我方悟得,老人是高人!驭马之人起初就错了,错在要“降”马,一起降心,就像晴明的天地间无端冒起一股龙卷风,这样的气场怎能叫烈马安顺下来呢?
我与兄长一同长大,他怕蜂,可我不怕。每遇见蜂窝,他必然抱头往草丛里扎,而我尽可放心接近,蜂窝端的就在眼前,嗡嗡飞将的蜂群视我如不见,照常来往忙碌。那时,家里养了几箱蜜蜂,我日日盘桓在蜂箱前面,恨不能扒住小小的蜂箱口窥探箱中盛景,看不见了,干脆找来手电筒照进去,吓得兄长远远逃去,可是,蜂仍是不蜇我。有几日,蜂箱前总有大黄蜂来犯,偷吃蜂蜜不说,还让个个蜂箱前蜂尸遍野,我拿了苍蝇拍守在箱前,来一个拍晕一个,那一刻蜂箱前照样乱成一团,小女孩儿拿着拍子乱舞,大黄蜂时高时低寻找机会,护卫家园的战蜂上下盘旋,乱将一片满眼蜂,可终究没有哪个来蜇我一下。倒是畏畏缩缩加入进来帮忙的兄长,没等拍子挥起来,就被蜜蜂当成敌人给蜇了一下,他只好丢下拍子窜去。我后来想,哥哥总被蜂蜇,就是因个“怕”字,一怕,就不坦然,就畏缩,这气息也招引得蜂群慌乱,忙不迭地出击,所以,平定的气场相当重要。
可是,我也有失算的时候。前几天,小区物业拆卸维修设施,将管线上挂的几只吊钟样的小马蜂窝给端掉了,失去家园的几只马蜂潜伏在暗处伺机报复,有无辜走路人好端端被蜇了两下,我又路过,也未逃过被袭的厄运,连蜇三下。蜇我的马蜂个头不大,从体色上看不像是老辣的成年黄蜂,但它真像发狂了一般,落到我手腕上蜷起腹尾便刺,被我惶惶甩落又飞将起来落定再刺……
小黄蜂的行为对我的经验是个直接的打击,我犹记夏天去乡下,在河边一片荒草地里,看见一株草杆下方吊金钟一般吊着一只蜂巢,很小,像牛皮纸做的,一只黄蜂趴在钟顶紧紧盯住我。旁边人都惊叫着让我躲开,我跪下,把脑袋俯下去,跟它平行,它狰狞的小面孔很清晰,像浮雕要碰到鼻尖上,我拿出相机拍它,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它不动,只是紧盯住我。
可这回,它的同族出击了,我成了被袭对象。可我没怪它,它一定是被人类气疯了,乱了气场,只剩下决绝的要报仇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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