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之于人

文/郑晓红

　　儿子班上有两个特别的学生。一个小男孩是脑瘫患者，经过治疗已经恢复到正常说话和正常言语的状态，只是迟钝些，而且脑袋一直不停地左右晃动，象个用根弹簧丝牵连着的木偶娃娃。另一个小女孩在五岁时妈妈病死，爸爸另娶，一直跟着外婆生活，现在已过去三年。

　　小女孩的外婆是个唠叨而琐碎的人。犹记一年级新生报名填写报名表的时候就遇到她，我帮她填写孩子的基本情况，填到父母这一栏时，她挥挥手，“这个不填了，这孩子五岁的时候她妈妈就病死了。”然后她牵了孩子的手走到一旁的班主任跟前，命令着孩子，“给老师说说，你爸爸妈妈啥情况？”孩子怯怯地回答，“妈妈病死了，爸爸结婚了！”教室里的家长以及老师都被这情景触动，啧啧的叹息着，还去抚摩那小女孩的头。孩子外婆的嘴巴自此就没有停歇过，几乎跟教室里所有的家长都一一复述了孩子的不幸家史，不时地牵牵孩子的手命令她自己跟大家介绍爸爸妈妈的事情，孩子并不拒绝，头微微垂着，用了怯怯的语声。

　　后来，在接送儿子上学放学的过程中，又常常见到小女孩的外婆。她要么追着哪位家长在愤愤地告状，“我孙女小小年纪连妈都没有了，你孩子还推了她一下，能忍心吗？”她要么就追着老师，“你可得好好培养我这孩子，可怜着呢，连妈都没有！”那女孩子无一例外的被外婆牵在手里，依然是微微垂了头，不做声的听着。

　　小男孩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虽然写字说话都比别人慢些，但是非常努力。写字时一笔一划，又用力又费劲，但一横一竖划不好依然会用力擦掉重写。上课的时候，他的脑袋左右晃荡着，但眼睛却是始终斜视着黑板的。听老师说他每天的作业都很整洁很认真，正确率也很高，从不乱涂乱画。下课了，他总是笑嘻嘻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看哪里的游戏他能加入进去。开运动会了，他父母专门来学校给孩子报了个赛跑的项目，孩子有些犹豫，他们抚着孩子的头说，“咱们不就是头有点摇吗？马上就要治好了，咱跟其他同学没啥两样！”孩子仰着头看着爸爸，脸上露出微笑。

　　有一次丈夫跟那男孩子的父亲一起吃饭，男孩的父亲兴致很高，不断地劝酒讨酒，喝得很干脆。一桌子的人都知道他家里的境况，以为他一定是借酒浇愁，心下都有些难过，不断劝慰着叫他少喝。喝到酣处，孩子父亲挥手制止劝他别喝的朋友，俯在桌上哽咽着说，“你们是不知道，我是高兴地喝，不是难过！我儿子以前生活都自理不了，衣服鞋子自己都穿不上，但现在，好了！摇摇头算个啥？没啥！我儿子现在病好了，我们全家从此就好过了！”他含着眼泪笑起来，又斟了酒，“我确实是高兴，大家都陪我喝这一杯！”

　　在别人眼里，两个孩子其实都是很不幸的孩子。但两个孩子的家长又以不同的态度影响着两个孩子。小女孩的外婆一直在提醒孩子记住不幸，小男孩的父亲一直在教育孩子忘记不幸。

　　幸之于人，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