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萧萧眉儿

　

　　从子午岭回来，带回来大约近百只螃蟹，都是林场的朋友抓来送我的，说既算是送我儿子的玩物，也算是请我品了一两盘油炸螃蟹的美味。

　　回到家里，赶紧把塑料袋子里的螃蟹解放到盛了水的盆子里，大大小小抱成团儿的螃蟹，终于得了解脱似的松开勾勾连连的蟹爪，掩耳盗铃一样的往同类身子下面猛钻，好象是只要避开了俯视它们的人类的目光，它便拥有了安全。只一会儿工夫，那些身强力壮的全钻到下面去了，而高高在上的全成了柔弱无助的晃动着蟹钳的小螃蟹。儿子在林场的几天历练早已练就了抓螃蟹的本领，对大螃蟹尚且是手到擒来，更何况这些被荣幸的顶在上头的小螃蟹！儿子用一根手指按住螃蟹背壳，另外的手指灵巧的掐住背壳的边缘，把螃蟹给捏了起来，螃蟹的八只爪和两只螯猛然失去了支撑物的依托，毫无目的的在空气中划拉着。儿子把螃蟹的肚子朝上，给他老爸介绍螃蟹的性别和年龄——1、肚子上的盖子如果是小而尖的，呈三角形的就是公螃蟹；如果是大而圆的，呈椭圆形的就是母螃蟹。2、螃蟹的壳是黑色的，螯发红的爷爷螃蟹；螃蟹的壳是棕褐色的，螯没有发红的是爸爸螃蟹；螃蟹的壳呈浅褐色，螯和爪都发白的是娃娃螃蟹。

　　第二天清晨醒来，阳台门开着，窗户也大敞着，温度适宜的清新空气涌进来，让人惬意的无法拒绝。正沉醉间，却察觉到一点古怪的声音，一连串的劈劈啪啪吹泡泡的声音！有我在林场呆了一个礼拜的经验，我很准确的判断出有螃蟹脱逃了，而且位置就在我们的睡床附近！于是全身一个激灵，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谨慎的坐起来，循声而去，果然，在阳台的门框上，已经雕刻一样的粘贴了一只大螃蟹！我弯下腰，那螃蟹也是凛然一惊，螯爪迅速缩拢，凸出来的眼睛也马上收回到眼窝里去。我举棋不定的端详片刻，毅然决然伸出手，那螃蟹又是一颤，身体马上舒展开来，所有的器官都绷紧了，以四只爪子着地，另外四只斜伸向空中，整个身体斜立起来，两只凶悍的大螯在空中舞动，眼睛重伸出眼眶，石子一样镶嵌在那里瞪着我。我吓的后退一步，便飞速奔到儿子的卧室，把高手儿子给摇醒了。儿子揉着眼睛听我叙述状况，连鞋子都没穿就奔过来，即没有端详也没有判断下手的位置，毫不迟疑一下子就把它给捏起来。那螃蟹枉然的朝天挥舞的钳子，却无论如何也弯曲不出恰好能钳到儿子手的角度来。我松一口气，明白了，我的失误便在于那一端详间、一思索间！自己把螃蟹的形象给强化了，于是就长了螃蟹的威风，而灭了我的胆量！

　　我和儿子去检查盆子里的螃蟹，不看便罢，看了便要掩面。整整一个晚上，螃蟹的世界里便在上演“弱肉强食”的剧目！那些原本在我们观看螃蟹时被用来担当掩体的小螃蟹们，多半已经爪身异处，而身体也只剩空空的背壳。那些饱了肚子长了力气的大螃蟹，正在互帮互助的搭蟹梯，下面有垫底支撑的，举起的大钳子充当推顶上面螃蟹的工具，上面的那个侧着身子，用爪子和钳子在脸盆的边缘探索能抓住的地方，终于找到着力点了，只见那螃蟹抓单杠一样把身体猛往上一提，那边的脚爪勾连着下面支撑它的螃蟹一起掉到盆子外面，一落地，它们便慌不择路的顺墙根猛爬。我胆战心惊的指挥着儿子把他们重新归整的盆子里，然后把他们按照个头大小归类分到两个盆子里。

　　第三天，想着两个盆子里的螃蟹大约都实力相当，不会再出现鸠父食子的场面，悬着颗心来到盆子跟前，我就倒抽一口凉气。那装小螃蟹的盆子里倒没有闹出什么动静，而装大螃蟹的盆子里，依然是尸横遍地！我小心的用手指拈起那些螃蟹的尸骸，摆在一起一观察，让我惊讶的是，惨死的螃蟹全是母的！因为她们的个头比较大，壳也相对比较坚硬了，那些公螃蟹无法象吃小螃蟹那样直接从肚子上下爪最后吃的只剩爪壳，他们在吃母螃蟹的时候用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残忍手段——把母螃蟹的嘴巴撕开，然后把钳子伸进母螃蟹的肚子里面一点点掏空，最后把里面的肉吃干净的时候，在外面看起来依然是完整的尸身！我看着摆在地上的母螃蟹一字排开的空壳，不寒而栗！

　　老公醒来了，走过来一看就说，“今天赶快把它们给油炸了吧！反正怎么样都是死，死在人手里总比死在同类来的痛快些！”于是，一锤定音！

　　然而，要油炸螃蟹是必须把它们的壳给揭掉的，这是一道极其残忍的程序！

　　我先给盆子里撒了些食盐，据说这样可以让螃蟹把肚子里的泥给吐出来。三个小时后，我给老公打电话，“我不敢揭螃蟹的壳！”老公回答，“你就想着他是怎么吃母螃蟹的，你就敢了！还有，你可以让儿子帮你！”我定定神，“儿子这么小让他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好象不好！”老公回答，“你不是说你觉得林场里那些男人们有男人味吗？他们的男人味是怎么培养出来的？他们杀生，但他们不是一样善良厚道吗？”

　　于是，我和儿子各就各位。我把一只螃蟹按到地上，压住它拼命挣扎的大螯，抓住它坚硬的背壳向上用力，我手底的螃蟹疼的痉挛一样的把所有的蟹爪都绷的直直的，我闭住眼睛，狠狠的叫一声，“我叫你再吃母螃蟹！”儿子也跟班一样的喊一声，“我叫你再吃小螃蟹！”

　　一个小时以后，那些张牙舞爪的将军们都耷拉着钳子躺在盘子里，我大汗淋漓，头顶森凉，惶然间，隐约听到有人声在头顶响起——

　　“我叫你再吃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