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踏上了去世夜郎古国的旅途。坐在候车室里，我禁不住拿出包里专门为小勤带去的画报翻看起来，这是我去年在国内一家旅游杂志上发表的介绍夜郎古国的组图。看着杂志上这组图片，我又想起了三年前，我在夜郎古国摄影采访时，那个陪着我爬山涉水寻找古人足迹的小勤。

    小勤是夜郎古镇政府里专门负责对外宣传工作的宣传委员，也负责接待像我这种去古镇采访的各地记者。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我去古镇采访，因为对古镇不熟悉，我便直接到了镇政府办公室，说明来意后年轻的镇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尔后，她又指名要宣传委员小勤做我的向导。小勤属于那种身材娇小的女孩，圆脸大眼睛，穿着朴实，她有些腼腆，说话很轻，甚至会脸红，她的言行打扮就像古镇的山水一样清纯透明，我下上打量了一下小勤，心想，她能和我一起爬山涉水吗？夜郎古国在崇山峻岭之中，古人大都居住在山野林间，要想寻觅到古人足迹就必须翻山越岭，从重庆出发时我就设能在当地找一个强悍男人和我一起去，遇到困难时也好有个帮手，可是眼前的小勤能行吗？女镇长好像看出了我的狐疑，她笑着对我说，大记者，小勤可是个古镇通，小镇的历史就属她最了解，北京来的大记者都是她带的路。我笑笑说，我是怕耽误了小勤的工作。女镇长又说，放心吧，这也是小勤的一项工作，我们古镇正在规划开发旅游，就希望你们这些大记者来宣传。小勤也向我投来了友好的微笑，女镇长安排我先休息，明天一大早发出采访，但我采访心切，坚持下午就要开始工作。

   中午饭后，小勤换了一身运动短装，背了个鼓涨的牛仔包出现在我面前，眼前的她更像是一位在校大学生，我心里免不了有些担忧。我们首先要去的是古人墓地，通向古墓的三岩村是一条崎岖的山区公路，小勤说这里不通客车，便找了一辆摩托送我们。摩托车一路巅坡后来到了三岩村，但古墓离三岩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且是乡村小道，连摩托车都没法行驶，我们只能步行。三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地，我和小勤已是大汗淋淋了，小勤一边擦汗水一边说，这就是汉墓了，一共七组，很多来古镇采访的记者都要来这里，我已经来过10多次了，你先拍照片吧，我在这里休息等你，等你拍完了，我再给你讲古墓的历史。我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让你也这么累。小勤挥挥手说，没事，你别在意这些。我端着相机，寻找拍摄角度，这是一片长满杂草的斜地，三角架没法派上用场，我只好端着相机，准确地说这古墓是崖墓，岩墓分布在峭壁上，最低的一组离地面也有十几米，好在旁边有一堆斜土，我顺着斜土攀上去再钻进岩墓里，岩墓呈长方形，古人的遗骨早已被岁月风化，这些石刻全是一些古怪的图案，我惊叹岩壁上的石刻。

     那夜我们夜宿在三岩村的一农户家。小勤怕我寂寞，又陪我聊天，给我讲有关汉墓的传说。第二天一大早，小勤带着我又从三岩村出发向走向更远的深山，我们还将去探寻古人的城堡，古人屯粮的仓岩，因为昨天攀登汉墓用了太多的力气我感觉到双手酸软，有些不听使唤。再加上背着沉重的摄影器材，我感觉到走路都费力，行走缓慢。小勤很照顾我，帮我背了一个包，太阳很毒，小勤的脸上已被汗水冲洗了一遍，红红的圆脸，使她越发显得娇美。休息时，小勤又拉开牛仔包拿出矿泉水给我，小勤拉开牛仔包时，我才发现里面装了好几瓶矿泉水，她是为我们旅途准备的。事实上她背上的包比我的还沉。小勤，你真好。我接过小勤递过来的水，脱口而出。小勤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在小勤面前，我有些自愧不如。

     中午时分，我们拖着饥饿而疲惫的身子到达了古城堡，我被古人的遗城吸引了，也忘了饥饿，迫不及待地端起相机摄影，小勤在一旁不断地提醒我，小心，下面是悬崖，小心别摔倒了，我正准备往洞子里钻时，小勤却叫住了我，别急，等会我给你带路，你先吃点东西嘛，我回过头，发现小勤坐在一处荫凉的地方，地上摊着一张白纸，上面放了几个面包。我又奇怪了，小勤买了面包？小勤笑着递给我一只面包说，这里前不挨村后不挨店，就只有将就吃这个了。我向小勤投去感激的目光，感谢她为我想的如此周到。小勤说，山区不像城里，随处都可以找到吃饭的地方，如果不准备干粮就会挨饿，我说我真该好好谢谢你。

    古人屯粮的洞很大，洞口还有石门，洞内有类似城堡一样的圆形建筑，小勤说这就是古人的粮仓，和现代修建的粮仓一样，只是所用的材料不一样而已。洞里还有许多雕像，石壁上也有浮雕，还有街道，街两旁还有古人留下的石器，小勤说这是古人的粮食交易所，越往里走，洞里越黑，伸手不见五指，小勤手里的电筒光亮程度也在减弱，小勤问我怕不怕，怕的话就往回走，我说我不怕，我只担心你。小勤说我来过好多次了，没什么可怕的。我赞美道，你真是与从不同，小勤说是吗？我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对这些已司空见惯。小勤告诉我，她以前是一位小学老师，去年县里招考公务员时她才到镇里工作的，她对家乡的人文地理很感兴趣，这也是她留下来没有出去发展的原因。

     洞还很深，我们没有勇气走到尽头。

     出洞时，我们都被怔愣了。天空中正唏哩哗啦地下着大雨，我们没带雨伞，即使是带了雨伞也没办法行走，一是我背上背着的价值两万多元的摄影设备，二是大雨很可能造成山洪暴发。

   小勤安慰我说别急，大雨三趟，三趟下过后就完了，不会下的太久的。

  我们又心安理得地坐到洞子门口的石阶上，小勤怕我寂寞，又给我讲关于这个古洞的传说。

雨终于停了，但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小勤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如果还下雨我们今晚就只能在这洞里过夜了，我说现在回镇上恐怕也不行吧，怎么办？小勤说，前面不远处有几家农户，我们今晚只能去那里借宿。

   可是，当我下了山，才发现，中午我们走过的那条小路，现在已变成了一条河流，河水湍急，从山角下流过。小勤说，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我发现小勤的脸上堆满了焦急的神情，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两面都是峭壁，古人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屯粮筑城堡，正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小勤继而又很风趣地说，看来古人喜欢上我们了，要我们陪他们过夜了。小勤的话，不禁让我毛骨悚然，再加上山风一吹，我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勤说的很坦然，还好，我这里还有几个面包今晚可以勉强填肚子，等明天洪水退了，我们再走。

我们重新返回洞子。在小勤的指挥下，我们将洞子里的干柴堆积在一起。小勤说，山里晚上会冷，烧柴取暖必不可少，而且火光还能防野兽。

    这里有野兽吗？是啊，这里还是野生动物保护区呢。

    都有些什么动物？小勤说，听说有野猪，据说，还出现过两次狼。什么什么？还有狼？是啊，你别怕，狼怕火，这就是我拾柴烧火的真正目的。我心里有些怕，但在小勤面前，我不能失去男子汉那种勇敢，我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才不怕呢？我正好拍一些照片回去。我们生了火，又把面包用火烤了吃，一边聊天一边等待夜幕的降临。

   我把照相机架好，对准洞口，手里握住遥控器，随时准备摄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们希望出现的野兽并没有出现，因而也就放松了警惕性，慢慢地睡过去了。

睡梦中我突然听到一声惊叫，我吓的睁开双眼，借助木炭发出的微光，看见一头全身煤黑，双眼发亮的东西，正立在小勤对面，小勤瞪大了双眼，连粗气都不敢出，那一瞬间，我也被吓的六神无主，也不敢动弹。小勤轻声说，快，快把火点燃，我双眼监视着动物，一只手悄悄摸过身边的一截树枝，另一只手按燃打火机，我打火机一亮，动物又冲着亮光吼了一声，我手里的打火机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乘着动物冲我吼的那一瞬，小勤悄悄地离开了原地，躲在我身边，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胳膊，我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幸好那动物只朝我吼了一声，并没有向我冲过来，假如它真的冲过来，我想我也许只能成为它的腹中食。

   小勤又提醒我，快，快点火，我回过神来，不停地在地下摸索寻找打火机，我再次按下打火机，点燃树枝，发现那动物早已不知去世向了，事后我们才发现，小勤牛仔包里的几个面包不见了，旁边还有一堆动物的粪。小勤判断刚才的动物可能是一头野猪，而且它还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勤说，野猪也要攻击人，而且也食人肉，刚才如果不是惊醒了，也许就会被它吃掉。小勤又问我，你怕吗？我说，有点怕，但是我会很勇敢。我们不敢再掉以轻心睡觉，我和小勤一边往火堆里放柴一边默默地对坐着，小勤不断地打喷嚏，感觉全身发抖，也许是刚才睡觉时被受了风寒，她穿一身短装，此时洞里温度最多只有10度。我叫小勤过来依偎着我，俩个人的体温加起来彼此都会感到温暖的，小勤犹豫着，我再三说服她后，她才靠在我身上，可是小勤一靠上我，我心里就跳的厉害，我在心里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可是越想控制住自己却越是困难。

   小勤扭过头问我，你冷吗？看你全身发抖？我不敢正眼看她，只是答非所问，这柴火快燃完了，这天怎么还不亮？

   小勤说，天亮又怎样？这鬼天气还在下雨，洪水一定又涨了，看来我们只能成为狼肚子里的鬼了。我说小勤别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了，我们这样死了，多不值得。

   小勤说，这是天意，你相不相信天意？我说，以前不相信，现在相信了，不过总会有人来这里吧，这里又不是死谷。小勤说，平时来这里的人很少，偶尔有，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当地人很忌讳。

    我心里真的开始害怕了，越是害怕越是把小勤抱的紧紧的。我想，我死了不要紧，把人家小勤连累了总是不该的，我和她萍水相逢，她对我这么好，如果不是我，她会是这样的结局吗？我甚至还想，如果能生还，我一定要把她带出大山，好好爱她。

   天终于亮了，正如小勤说的那样，洪水不但没有减退，而且还涨大了。小勤说，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总还得找一条出路。我们商量后决定顺着陡壁往上爬，也许上面会有路。这时候我表现的异常勇敢，而小勤却因为昨夜的惊吓和因为没有休息好等原因显得柔弱而笨拙。

    我牵着小勤在前面走，我用木棍辟开前面的杂草，一步一步往上爬，路很滑，很陡，我们基本上是手脚并用。爬到半山腰时，我们惊奇地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条路，路上还留有古人铺下的石板遗痕。小勤说，看来这里并非只有一条路，这条小路可能是古人上山捕猎用的，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杂草掩没了。

我们都异常兴奋，只要登上山，我们就会有希望，我们都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了，可是，小路在前面突然嘎然而止了，我们面前又是一壁陡峭的山壁。小勤说不可能没有别的路，一定会有的，就在我们几乎绝望时，小勤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岩洞，洞口被杂草掩敝着不易发现，我自告奋勇要去洞里察看，小勤却很担心，我想死也死的瞑目才对得起自己。于是我有木棍劈开洞口的杂草，我发现洞口虽小，但里面很宽，而且还有一股凉风穿过。

    走了一段路后我又倒回来叫小勤，小勤说洞口有凉风，证明有出口，说不定这是一条通道，我牵着小勤小心翼翼往洞里钻，小心谨慎地在洞中摸索着行走。走了近二十分钟后，我们发现洞的另一头有一束亮光，我们惊喜地朝着亮光奔跑过去。

我们终于出洞了。

   我们发现，山下不远处就是一处有一户人家，小勤兴奋的跳了起来。小勤高兴的样子感染了我，我一下把她拥进怀里。小勤也伸过手来抱住我。在经历过一场死与生的较量后，我们都为重获新生而疯狂拥抱，我看见小勤流出了晶莹的泪水。我们下山以后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我和小勤都饿的肌肠辘辘。当地的村民给我们捧上热气腾腾的面条时，我激动的差点流出泪水。

    我们满身伤痕，全身都是泥泞，小勤的衣服多处被划破，最要命的是，我们全身瘫软，不想再动弹，我发现有手机有信号了。小勤忙拔通了家里的电话，通电话时，小勤哭了，她的父母也在为她提心吊胆。

我们在一位姓王的村民家里住下，村民只有一老一少住在家里，房子很大，但已破旧不堪，四壁漏雨，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农家里只有两张床，平时是他和外孙女一人一间，他把小孙女的那间让给我们，我把床让给小勤。

   我坐在一张竹靠背椅上睡觉，甜睡中我忘记了自己是睡在椅子上的，因而甜睡中倒在地上，我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小勤，小勤要让我上床睡，我执意不肯，小勤说那我们都睡在床上吧，反正这床也大。

我和小勤合衣躺在床上，但我们都睡不着，我们的身体挨的很近，但我不敢有非份之想。黑夜中小勤问我，你老婆一定很漂亮吧，我说还行，她是医院里的护士。是啊，护士就是白衣天使，一定很漂亮。过了好久，小勤又问，你们城里男人都时兴婚外情恋，你有过吗？我说，没有，我爱我的家。小勤又说，还是你老婆有福气，有知识的人就是好，你说两口子有爱情生活是什么滋味，我惊讶小勤为何问我这些，难道小勤她也结婚了？但我没有问出口，我们就这样躺在床上聊到天明。

   第二天在老农的指引下我们翻过一道山梁，来到了村里，村支书见我是重庆来的记者，便招呼了一辆摩托车送我们到省级公路旁，直到我们乘车上去省城的客车。回到小镇的当天下午，我就要回重庆，小勤没有挽留我，只是说欢迎我有机会再去，她还给我当向导，我轻轻地握了小勤的手，我感沉到那双柔软的手很坚强。

    到重庆后我给小勤打过几次电话，也发过一段时间的短信，但后来我的手机被偷了，储存在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全都丢失了，包括小勤的手机号码，我和小勤失去了联系。

    现在的小勤怎样了，她还好吗？汽车在巅坡打断了我的回忆，翻过一个梁子，就到古镇了。

我直接去了镇政府宣传办公室，但办公室坐着的却是一位小伙子，小伙子告诉我，小勤在一年前和丈夫离婚后到外面闯荡去了，小伙子还说，听别人说，小勤现在在上海的什么公司。

   我激动的心情一下子就焉了，我没有去找当年那位妇镇长，我垂头丧气在古镇里转悠了一阵，便在古镇宾馆里住下来，梦中，我看见了小勤，她笑着说，大记者，欢迎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