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住在你的口袋里

文/马琳

机器猫的口袋里什么都有

其实当我手里握住这块话梅糖的时候，我就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了。然小柒不停地给我手里塞着他从口袋里摸索出来的话梅糖，而我，从来就没想过，他会有话梅糖。

他低着头不看我，手一直在裤子口袋里摩挲着，我甚至还想过，他的口袋是不是个无底洞，每次都能变出那么让我高兴的东西来。

“你的口袋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你总也掏不完？”我突然停住了眼泪。

然小柒歪着脑袋笑着说：“索索，我就是你的机器猫啊。”

“那我不就是野比·康夫了？”我问。

他挠挠头对我笑，眼睛眯成一道缝，这时树阴正好打下来，我们坐在干裂的台阶上，脚下的柏油马路开始发光，刺鼻的气味挥发开来。我拿掉背在身上的书包，脊背上湿了一大片。我逼自己舒了一大口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然小柒抱着我的书包。

爸爸走了，就这么不要我了。我的心好堵好堵，为了自己，也为了妈妈。他今天来跟我坦白这一切的时候，他嘴角的欢愉几乎盖过了他的自责。他那么轻描淡写，关于他的明天，我的明天，更多的是试图说服我接受妈妈的种种不可理喻。

他怎么能够这么坦白呢？虽然他知道我身上遗传了他的坚强和独立。但是这并不是我要的结果啊。所以在他离去后，我就开始生气了。他不知道，其实我更加固执，固执到相信他的离去只是为了自己。

然小柒跟着我，递给了我一包香灿灿的餐巾纸。我从来不让自己在别人面前掉眼泪，所以我赶然小柒走。他不理我，白白的短裤坐在了水泥台阶上。我抬头让阳光从树杈中照进来，满眼满眼的悲伤一瞬就蔓延起来。好暖的太阳，可是我却觉得像冬天。

然小柒把一块糖塞到了我手里，他说：“索索，把这个吃了。”

我伸开手看到了一块话梅糖，他接着说：“低血糖的人是不能晒这么毒的太阳的。”

我有低血糖，上个星期体检的时候校医说的。我把这块糖握的紧紧的，直到感觉手心里粘粘的。

沉默，然后我站了起来，没有吃糖也不在哭，我说：“然小柒，请我吃支蛋卷吧，我现在身无分文了。”

然小柒还是那么眯着眼睛笑，然后风一样地跑到马路对面的麦当劳里去了。我还听见他笑着说：“索索，机器猫的口袋里什么都有。”

名分上，他是我弟弟

家里好冷清，变得连以前听起来让人窒息的争吵都绝迹起来。妈妈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过我发现，她的眼角有生长的飞速的细纹。她一直想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她希望别的孩子有的我什么都不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无尽的索取和希冀才断送了她的婚姻。妈妈是个坚持而倔强的女人，她的严厉从来都是让我畏惧的。

而我综合了他们两个人的个性，温和的外表下多了更多的偏执，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所幸，还有很多人对我好，譬如我的外婆，我的好朋友小央……还有，然小柒。

名分上，他是我弟弟。初二的时候，有一次我们打赌。他以为他会稳赢的，所以赌注很诱人，他说输了的话以后就认我做姐姐。结果我却善良人自有老天庇护，事实比他预料的略有偏差，所以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我认作了弟弟，尽管他老说我是一相情愿。可是，我就是想有个弟弟。

高中的时候又在本校的同班里相遇了，一见面我就开玩笑说是老天注定，他这辈子当我弟弟当定了。但其实，初中三年，我们的交情实在很一般，只是因为那次的一次偶然赌注，因了那层似是而非的关系，高中一开始，我们就走的那么近。

然小柒还是跟初中的时候一样，调皮而安静。我也奇怪他那种像猴子一样的男生，怎么会有安静的一面，但他确实是懂得安静，并在我生气的时候保持安静。调皮的时候是在课堂上，所以老师每每对他怒目相向。安静的时候是在我面前，我就可以什么也不说的独自发呆。所以我很感谢这两种性格的相得益彰。然小柒却说：“我对你安静是因为我怕打扰你发呆。”

“是啊，我也想有个安静的弟弟。听我的话，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我淡淡地笑。

“贪心的家伙啊，不过你要记好，我从来都没承认你是我姐姐，虽然你比我大了2个月。”然小柒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看的我连无所谓的笑都笑不出来了。

然小柒确实瘦得像个猴子，夏天的时候，每一根排骨都会暴露在单薄的T恤下面。胳膊黑黝黝的，脸上却白很多。然小柒很自豪地跟我说：“索索，我用的可是资生堂的防晒霜。”

“骗人，资生堂哪儿有防晒霜？”我转着眼珠子看他。

“不信，我明天给你从我妈妈化妆包里偷来。”他说话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一个高中生。

第二天，他果然给我偷来了。资生堂，没有任何中文标志的资生堂。我抹了一点在胳膊上，凉凉的，湿湿的。他把一大瓶资生堂往一个小盒子里倒了一半，满意地点着头对我说：“索索，没见过你这么不爱漂亮的女生，给，看你晒的黑的。”

我白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东西，我知道他家里有钱，但是我讨厌被他施舍。“要你管呀，我喜欢晒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