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女子,在她年方二八时的某日,红衣红裙,凤冠霞帔,鸳鸯着锦大红盖头的坐进了轿子。一路吹吹打打的踏进了另外的人生。轿子的后面是长长的送亲队伍和一长溜的陪嫁,她手里有个小包袱,里面是她的细软。在上轿之前,她的母亲把样东西塞进了包袱里,嘱咐她万事小心。她在一片鞭炮声里下了轿,跨过火盆,骑过马鞍,跳过秤杆,拜了天地,拜了高堂,与她的丈夫对拜之后,她就端坐在红彤彤喜床上了。她打开包袱,看到母亲塞的东西是用是手绢扎紧的小碗,打开手绢,小碗里有块发面,散发着酸味儿。
一人枯坐了好久,终于,有人进来了,她的盖头被掀去,她看到了自己的新郎,一个身材颀长,面目白皙的朗朗少年,这个少年比自己小了一岁。
第二天,她作为新妇给公婆长辈奉了茶,就跟着婆家嫂子进了厨房,嫂子说,明儿一早,你是要蒸锅新馍的。
这个规矩她当然懂,这锅新馍就是考验她是不是个值得公婆看起,丈夫珍惜的媳妇。馍要蒸的酸碱适度,开口微笑为上品。她看到发面盆里是空的。她不得不感谢自己的母亲给的那一小碗发面,只有做母亲的才会如此的用心良苦,她又不得不担心自己在这个新家里自己以后的日子,因为,让她蒸馍的那个面盆里空空如也,假如没有娘家的那块发面,她该如何是好呢?
她忙活了一天,第二天,天刚一亮,第一锅馍馍如同白色的雪莲绽开在她的蒸笼里,一个个挤挤挨挨,笑口敞开,她提着的心落进肚里。
随着婆婆和家人们的赞许,她得到了新媳妇有双巧手的赞许,她偷偷的看自己站在他人身后的新郎,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第二个女子
,刚参加工作,稚气未脱,梳着两个麻花辫子。七十年代初的一个五一劳动节,她穿着蓝色的涤卡裤子,水红色的的确良衬衣,白色丝袜黑色园口布鞋,头上别着个时髦的水红色塑料发卡,她坐在一个青年自行车后,一路的明媚阳光,一路的醉人春风。这一天,她嫁给了他,成为新娘,她的包里装着水果硬糖和瓜子,准备给邻居们散发。车停在一个四合院门口,早有小孩进去报信,来了来了,大家喜盈盈的迎出来,把她接进院子。
他们给父母鞠了躬,给长辈鞠了躬,给大家鞠了躬。她脸上晕着两团水红,和她衣服的颜色一样动人,她给大家散糖倒茶,她的新郎在院子里早和自己的同学同事闹成了一片。
她就这样的成为一个新妇。第二天,她就跟在婆婆后面进了厨房,她谨记着出嫁前母亲的话,跟着你婆婆,要勤谨些啊!
妈,我做什么?
也没什么可做的,蒸锅新馍吧!面我都发好了。
新媳妇又再做多少辈嫁进婆家门的新妇所要做的事,就像是一场考试,是一辈传一辈的规矩。
妈,您看看面揉得怎样?
妈,您看碱放多少合适?
妈,您看蒸笼里放这么多,行吗?
善良的婆婆不愿自己的儿媳再像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厨房里,忐忑不安的为锅馍馍紧张,于是,手把手的教这个战战兢兢的孩子。
馍馍蒸出来了,依然如白色雪莲一样绽开着,一个个挤挤挨挨,笑口敞开。在馍馍端出去后,婆婆说,吃新馍了,看我儿媳妇蒸出的新馍个个都掰开来了。
新媳妇在厨房里守着将要出锅的第二锅馍馍,听着外面的夸赞声,透过绿色的纱窗看见自己的新郎拿着馍馍左手传右手,烫得吸哩呼噜还在吃着的样子,偷偷的掩嘴笑了。
这第一女子是我奶奶。第二个女子是我妈。
到了我这儿,自己蒸馍就已经过时了,因为,街上到处有卖馍的,一块钱4个,便宜还好吃。自己蒸馍,太麻烦了。而且,好媳妇标准也不是以一锅馍馍为标准了,你能用电饭锅蒸出米饭,能炒个菜,别顿顿都买着吃,别把人家儿子逼进厨房.....这些几乎都可以成为好媳妇的象征。
刚结婚那会儿,我爸和我妈,一来就没闲着,一个给我拿起笤帚扫着楼梯过道,一个给我收拾厨房,还把我们俩总在外面胡吃海喝的事儿告诉了我奶奶。
我妈和我奶最后只说了一句:得亏这婆婆离得远啊!
我当笑话听了,难不成,我们俩觉得这么过也挺好的日子,就因为我那都结婚了还新崭崭厨房该打住了?!
我们的时代很宽容,不会因为一锅馒头把谁给七出了。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见了婆婆,我也不会蒸馒头,这个假做不来,婆婆当然也没说让我进厨房蒸馒头的话,因为,馒头铺就在那条街的不远处,要吃多少,可以买,特别方便。
然后呢,我突然之间就想自己蒸锅馒头了。我没有娘家带来的发面,我没有婆婆在旁边当‘馒头导师’,只是用安琪酵母和一盒牛奶把面发起来,接着,揉啊再揉啊!接着放了点食用碱,再接着,冷水上锅蒸它些时候,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哦!哦!我也蒸出了如白色雪莲一样绽开着,一个个挤挤挨挨,笑口敞开的新馍了。
那么,我也是个好媳妇巧媳妇了?!
他说:啊?这是你做的?还行还行,考虑到你的进步,你就留下来吧,不用被七出了啊!
我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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