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海特：这是一场战斗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牛亚皓 发自上海

 

占海特，15岁女孩，因约辩异地高考受关注。江西人，生于珠海，2002年随父占全喜来到上海。因不能参加中考，被迫辍学。近日占全喜被警方拘留。12月12日中午，占海特拖着皮箱说，她要离开上海了。

 

 

1.忙得好憔悴

 

成都商报记者：离开上海，去哪里啊？

占海特：这个不能透露啊。

成都商报记者：为什么不能透露啊？

占海特：因为（指指电话），我觉得电话别人能听到。我就说我要去香港了，结果第二天网上都是我去香港的消息。我故意的啦，这是迂回战术。好啦，告诉你吧，我要去北京了，下午2点多的飞机。

成都商报记者：去北京是干嘛呢？

占海特：去参加教育维权。好吧，去录节目。我急呀，北京有十几个记者在等我。

成都商报记者：这些天很多记者采访你吧？

占海特：是呀，有一百多家了，国外的也有。我忙死啦，见面采访、电话采访、QQ采访，同时进行。这几天我没睡好觉，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现在我大半天都没吃饭了。我疲倦极了，以前记者电话采访我，我对答如流，现在我只说，嗯呢、是呀、对的。我口才原本很好，初中时常参加演讲和辩论比赛。这些天我好想睡觉呀。

成都商报记者：我看你嘴唇上都起泡了。

占海特：这个，现在憔悴得很。你要照相就照吧，最好照侧面，等下我把头发遮住嘴。

成都商报记者：你没去过北京吧？

占海特：第一次去。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你告诉我怎么坐飞机吧。

 

2.上海才是我的家

 

成都商报记者：我还以为你要回珠海了呢。

占海特：珠海是不回了。珠海不是我的家。我只是在那里出生。

成都商报记者：你老家是江西的吧。

占海特：江西也不回啦。那是我父母的老家。我们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成都商报记者：所以你觉得上海是你的家。

占海特：上海！上海是我的家。来11年了，这里我熟悉得很。我喜欢闲逛，喜欢到外面去玩。我可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小时候我就流浪过大半个中国。

成都商报记者：什么叫流浪啊？

占海特：就是我爸爸出差，常带我去。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好像做了一场梦，你说这不叫流浪吗？我还是喜欢呆在上海，还会回来的。

成都商报记者：你喜欢上海什么呀？

占海特：上海是个文明城市呀。哎，我在这里没学上啦。

成都商报记者：你觉得上学好还是不上学好呀？

占海特：肯定是上学好呀。

成都商报记者：不上学不是更自由吗？

占海特：我想要那种学习的环境呀。

 

2.我爸脑子转得快

 

成都商报记者：你父亲就要出来了。

占海特：刚才律师打来电话，说他明天（12月13日）出来。就是这张通知书，刚从派出所拿出来。刑事拘留改成行政拘留了，这不写着么，因阻碍执行职务，拘留到12月13日。家人不想让我今天去北京。我还是要去。

成都商报记者：你堂哥说你小孩脾气，说你爸爸想见你。

占海特：见不见又有什么呢，我要去北京。

成都商报记者：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占海特：穷人呗，你说呢？我们一家六口住在这里，全靠他一个人养活。他一个月挣的钱刚够我们生活。我妈这两天哭了，说爸爸要再不出来，家怎么办呢。我弟弟妹妹还小，这两天饭都不想吃了，说要等爸爸回来。我奶奶78岁了，这个家是什么情况呀，你说。

成都商报记者：据说房东也不让你们住了。

占海特：房东是个好人，但怎么说呢，房东也有压力。不过我不恨居委会和警察，我不想把斗争扩大化。让我们搬走就搬走呗，本身就搬这个房子来没几个月。

成都商报记者：你堂哥说，你跟你爸挺像的。

占海特：我爸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从小学习就好，尤其是数学，脑子转得快，聪明人呀。他也是15岁，人生就发生大变化啦。他15岁就考上了大学，但家里条件不好，被别人冒名顶替了，你说怎么回事儿呢。他在社会上闯荡，从江西到珠海，从珠海到上海，要不是脑子转得快怎么行。我爸现在做电信的业务，全靠他养家啦。这两天有个大客户打来电话，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我真担心影响我爸的工作，但愿不会吧。

成都商报记者：你的名字好怪呀。

占海特：可不是么，我爸起的，来源于珠海特区。我妹妹的名字更怪，海欢。

成都商报记者：你堂哥又说话了，说你像你爸。

占海特：这个我可说不清。我从小学习也不错，尤其是数学，上小学时考试每次都不下前三名。上初中我不是那么肯用功，在功课上；但考试成绩也是中上等。

 

3.一个叫公平的板凳

 

成都商报记者：为什么不肯用功呢？

占海特：老师上课很罗嗦，我不喜欢听他们上课。还有，我的兴趣多呀。我喜欢跳拉丁舞。我喜欢逛街，尤其是阳光好的时候。在街道上慢慢走，一个人也无所谓。

成都商报记者：那时还是个单纯的学生吧？

占海特：嗯，自从知道自己不能参加中考，生活就变啦。我觉得不公平啊，凭什么。我就开始想事情，查资料，知道得越多我越觉得不能这样过下去。不知道这叫不叫反抗，我想要自由呀。我的偶像马丁·路德说过，我有一个梦想。这梦想就是自由。我多么崇拜他呀，能那么说，说得我好感动。我也想和别人都坐在一个叫公平的板凳上。我们就去上访了。

 

4.这是一场战斗

 

成都商报记者：上访，呵呵。

占海特：其实我们不是第一个去上访的。上海外地人多啦，之前就有人去过。

成都商报记者：他们没想到要约辩。

占海特：约辩是我发明的。我说过，上访不管用，微博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啦。

成都商报记者：这根稻草据说也不稳定了。

占海特：奇怪！我的新浪微博常常审核通不过，腾讯的一个小时候才能发出来。给你讲，我一下子知道了好多东西，要不要给你说呀？

成都商报记者：要是我也明白的就不要说了。

占海特：哈哈！你肯定明白。

成都商报记者：约辩……

占海特：辩论嘛，我是不怕的。事先我准备了很多，查了很多资料。要不要对你说说啊？哎，我可真累啦。这话说了以便又一遍，比如争夺教育资源啦......

成都商报记者：我倒愿意听听你没向别人说过的话哪。

占海特：刚才说的都是啊，你问到我心里去啦。你说我15岁，不该这样过日子。

成都商报记者：应该慢慢走，尤其是阳光好的时候，一个人也无所谓。

占海特：哈哈，我也想啊。我觉得自己有点孤独。我不上学之后，一个人呆在家里，想去哪儿都没心情啦。以前有一些朋友，不怎么联系了。你说联系说什么好呢？别人都是高中生啦，我什么都不是。

成都商报记者：在家里自学能学好吗？

占海特：其它不行，英语倒是突飞猛进。现在都能和外国人流畅地交流啦。但你说，就是没有朋友。没有朋友，挺可怕的，你说是吗？

成都商报记者：所以约辩......是受到微博约架的启发吗？

占海特：哈哈，不是吧？我就是想辩论而已啦。那些光头党、奥特曼不就浮出水面了么。

成都商报记者：光头党、奥特曼也是你发明的吧？

占海特：是的，俄罗斯的光头党、out man，这些人哪是来辩论的啊。上来就是吵架的。

成都商报记者：上海本地人支持你的不多吧？

占海特：上海我说不清。但在全国范围，还是支持的多。

成都商报记者：你觉得这是一场战斗吗？

占海特：肯定是战斗。我要和敌人战斗。争夺自己的权益。

成都商报记者：他们骂你蝗虫你受得了吗？

占海特：我生气极了，人怎么能是蝗虫呢。

 

5.学会了勇敢和理性

 

成都商报记者：我一直觉得很怪，你才15岁。

占海特：对，我1997年出生。但你说15岁，就不能争取公平和自由了么。不是说了么，我在参与一场战斗。这些天的事情，让我一下子长大了。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事，我觉得学到了很多。

成都商报记者：学到了什么呢？

占海特：学到了勇敢，也学到了理性。战斗不能扩大化，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提醒自己记住出发点是什么，我是为了什么而战斗，是为了考试公平。我不想卷入其它，也承受不了不是么，我爸出这事儿就够吓坏我的啦。

成都商报记者：这样奔走也影响了你的功课啊。

占海特：可不是么，我都很多天没学习啦。哪有时间和精力呀？我忙得很，天天打仗。

成都商报记者：很多人认识你了吧？

占海特：是呀，别人劝我要注意安全，现在什么人都有。哎，我忘了戴个墨镜了。

成都商报记者：戴墨镜干什么？

占海特：怕别人认出来啊。你说万一有个光头党在北京窜出来怎么办呀。我在北京，应该戴墨镜。你可别误会呀，我真没把自己当成名人。我是普通人呀。在那么多面临同样问题的人中间冲出来啦而已。即然是战斗，总得有人冲出来吧？

 

6.我想当律师

 

成都商报记者：为谁而战呢？

占海特：为我自己已经不怎么现实了，为和我面临同样问题的人吧。

成都商报记者：不能妥协吗，比如到江西参加考试。

占海特：不能，老家回不去啦。我爸妈弟弟妹妹都在上海，而且还将一直生活在这里。我一个人回去，怎么行呢。

成都商报记者：将来怎么办呢，一直战斗下去。

占海特：将来我还是要上学的，大约在明年。

成都商报记者：去哪里呢？

占海特：这个我可说不准，国内国外都有可能。有外地的高中，不是江西，说可以让我读高中，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人生的路多得很，条条大路通罗马。我还不稀罕呢。

成都商报记者：不稀罕什么呀？

占海特：不稀罕必须怎么走。我有我的理想。

成都商报记者：你有什么理想呀？

占海特：我想当律师。

成都商报记者：是你爸爸出了这个事之后产生的理想吧？

占海特：对！以前我也有理想，但都不清晰。我现在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