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三穗副县长疑染艾滋手记

>>>牛亚皓发表于8月成都商报路上版

①

突然发现近些天最常说的一句话竟是：啊哈哈哈哈。就觉得可能抑郁了。

来到贵州三穗县，朋友问这地方如何。我说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朋友说，确实抑郁了。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说的。看他年龄二十多岁，长得像我的初中同桌。他果然貌似很熟地就和我聊起来。我就问他你们县怎么样。他说没有工业，旅游资源也少，在贵州算是比较穷的，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时走到一个大十字路口，县城的中心地带，四周的建筑竟都被竹竿封得严严实实，路上荡起巨大的烟尘。出租车司机说，这是县里为了打造民族风情，故意统一装修的，可惜时间有点长，乍看起来像个大工地。说着说着出租车在一个上坡路上咔地一停，眼前走过一个老妪，肩挑两篮水果，颤颤悠悠，粗布衣裳，头发抿起，脑门上斜扎着一把梳子。“这是歪梳苗。”出租车司机说。

我看她在烈日下、灰尘里吃力地行走，突然感到空中斜织着几丝残忍。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一个爆料人说的。他说在那个民风朴实的偏僻小县，竟然出现如此残忍的事情，副县长因经济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被查，牵出一个多达30多名女公务员、女教师等的桃色名单，且副县长还得了“艾滋”。

天知道大家为何都对这样的事情感到“狗血”（无原则和规则的戏剧性和兴奋感）。某地教育系统一名办公室主任上班期间毫无征兆地评了两句奶（未满18周岁的读者可以理解成优酸乳），就被瞬间截屏、放大、满城风雨。某地称发改委一位工作人员因被人陷害而4P（未满14周岁的读者可理解为四个停车位），浪费了官方和网民的多少口水。

关键是，爆料人说的话部分得到了官方的证实。黔东南州反贪局和检察院等部门证实，三穗县副县长杨昌明确因贪污近40万元被“双规”，查出其与30多名女姓有不正当性关系。

②

越是十分“狗血”的事情，我们可能越要保持十足的理性。爆料者的话未必都是事实，传言也许也是谣言。说副县长落马源于被女教师举报，她查出得“艾滋”后遂向公安机关报案称自己被副县长强奸。对此，作为“一个谣言是如何诞生的”为切入点或许更好。

这话仍然不是我说的。是张编辑说的。现在想想颇有道理。我们在转发一件事情的时候，不论是某地狱警修车打老人，还是某地城管又被围观，我们常常义愤填膺，择其恶者而渲染之，很少去冷静地分析来龙去脉。造成的情绪化，如今正充斥着我们的微博和谈资。

每个人都值得尊重，不一棒子打死，也不能就因为大雨里给一个乞讨者打伞就把她捧到天上。从为溺水者做人工呼吸的“中国最美女记者”到现在，也许我们仍然面临这样的问题，就是毫无节制地放大，坏事放大，好事也放大。于是，某地一个官员捞河中的树叶了，某地一个官员晨练捡垃圾了，就被当做闻所未闻的新闻真的唱起了赞歌。（这话依然不是我说的，某官员捞树叶不但被渲染报道，还被配以古体诗颂之，遭外界非议。）

果然，有媒体在报道三穗县副县长落马一事时就使用了“人心惶惶”、“染艾滋”、“女公务员和女教师纷纷去查”这样的字眼和语句。我非辟谣者，只能说不够冷静和严谨。

③

实际情况是，黔东南州检察院证实，副县长的落马的确源于举报，但举报者为一名商人。那怎么有了女教师举报的传言了呢？三穗县刑侦大队在详细查询了近几年的报警记录后，发现在2010年11月的一天有这样一则报案信息：当地某小区的一名女教师报警，称遭一蒙面男强奸。案件至今未破。于是民警分析，或许传言与这件事有关。

副县长是2011年3月初被检察院带走的，与11月相距不远，故传言牵线搭桥遂有了“女教师查出有艾滋愤而举报副县长”的谣言。这是当地公安部门的推测。

我在当地疾控中心以“防腐材料小老板”的身份细致采访了防艾科和血检科，工作人员说只有一位女教师前来查过，时间是在8月10日，并没有接到任何有女教师染艾滋的信息。

至于副县长自身是否有艾滋，州反贪局和检察院的说法是“有性病，经常在看守所打针”。

疾控中心说，谁是否“染艾滋”都是非常的个人隐私。检察院也说，副县长是否有艾滋不影响案子的起诉。这样细细分析起来，传言或者谣言也就变得轻飘飘起来。

④

落地却沉重。不管真相如何，这貌似给每个人敲了个警钟：洁身自好。

疾控中心那位杨老师说，艾滋病通过性、血液、母婴传播，我们一般人如果没有乱乱的性关系，就不怕感染艾滋病。一旦感染了艾滋病，后果是很严重的。

我曾去过某地有名的“艾滋病村”采访，看见路边打麦场上有气无力走着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年龄也不算大，但貌似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们每个人都在名利场中行走，各种男欢女爱，各种诱惑，如果真的乱来，早晚会走到打麦场上，佝偻着腰，气喘吁吁，走两步，歇一步，拧头看看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这时，仍有无穷多的消息“狗血”着，牵涉性爱日记，牵涉桃色名单，甚至有“800个”的理想和目标。还有央视报的一则新闻，说辽宁一敬老院的孤儿被五名男子强奸……

人性的贪婪和残忍，更值得我们静下来深思。有时，这或许和制度无关，而和动物有关。于是当有人在微博发疯转“艾滋”副县长“桃色名单”的信息让我帮转发和评论时，我就说：“那县的牛肉粉不错，麻鸭就算了。”（三穗有两大名吃，牛羊肉粉和麻鸭。但麻鸭不知是不合外地人的口味还是怎样，总是煮得不烂，难以下咽。）他看了我的评论，作出抑郁的表情。

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