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关于中国公民在国外旅游时的不文明行为成了热门话题。一时报道泱泱，议论扰攘。据媒体消息，中国高层亦决定开展“提升中国公民旅游文明素质行动”，以使国人的行为礼仪和文明素养获得提高。

这就象一阵风一样，似乎握有话语权的人们都是谦恭有礼的君子，所以不惜笔墨与口水，对那些可以随手拈来而央央罗列的不文明现象痛加挞伐。仿佛那些的丑陋习惯都是别人的事，都是素质不高甚至低下的“失礼”之人的事，而对于自己，下意识里就归到了“有教养”的那个队伍里，于是就趾高气扬、赫赫威威地横加批判起来。

要说人家国外的公共场所仅用简体中文标出“中国人，便后请冲水”，“请安静”，“请不要随地吐痰”等等这种警示牌，其实还属于无奈和善意的提醒。而中国人的不文明习惯，怕也不只是中央文明办和国家旅游局公布的10种，或许百种千种都列得出来。那些在报刊杂志、媒介网络上义正词严批判这些恶习的人，有没有自我剖析过自己或也有那些不良行为之一种或几种呢？

您可能不会乱穿马路，但有否在与朋友就餐时大声喧哗？您可能不会乱丢弃物，但有否在乘坐公车时加塞抢座？您可能不会随地吐痰，但有否在公众场合袒胸赤膊？您可能不会随处便溺，但有否任宠物遗污而不加清理？……  我是决不敢说每一样都做得好的，一定也有一些甚至许多不良习惯在自己身上。那些动辄就抡起大棒随风起舞的人，您敢担保您就是标准的谦谦君子、淑礼教养之人吗？

所以，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国人，那些不文明的、失礼的、甚至是丑陋的习惯，我们缺少的不是批评，而是自省。当年周公旦、孔夫子等先贤圣宗们制礼，一代代传承下来并发扬光大，虽不乏汉晋腥风、唐宋血雨，但“礼仪之邦”的荣耀，却也是毫不动摇而流誉四方。“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不仅是士大夫阶层追求的操守，更是整个华夏民族知礼循礼重礼守礼的写照。它一方面锻造出我们的人格素养，另一方面也教化万民拥有优良的品行。而自省的力量，却是比教育更重要的传承。

自明清以来，统治阶级对人们自由思想的禁锢开始加剧，所谓“名教”的宣扬逐步成为主流。“名教”正是借用儒家思想的壳，而实质上填塞进去为政者自私自利的所谓道义理学，于是慢慢把原本古朴淑雅的礼教演变为虚伪的仁义道德。于是人们的思想在被“规范和正本清源”之后归于荒芜和烂朽，也于是在人们生活习惯的小节上亦逐渐失去谦恭、儒雅、礼让、守则等等的优良风尚。

因此，对于社会有识之士来讲，倡言美德，应努力寻找改变人们如多陋习之根本原因，而不是一味地去批判这种现象。因为批判固然是必要的，但却不会因着批判，我们大家的素质就会提高起来。政府也不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开展充分的文明礼仪宣传自是不可或缺，但不应使它仅仅成为了一种运动。想当年“五讲四美”、“爱国卫生运动”等等，彼时都有很好的效果，但何以到了今天，世象人心又如此不堪呢？为政者思考过吗？找过原因吗？如果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或者想过了但未能求解，则这一次开展什么“提升中国公民旅游文明素质行动”的活动，纵然是更加轰轰烈烈，又能够从根本上使国人的文明素养提高多少呢？

中国历史几千年，一直以来就象是一个大家庭，因此才有“子民”这样的说法。盖率土之众，莫问高官士族、贱伇村人，都是吾皇的子民。所以教化这些子民，也是统治者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教者，授也，予之以知、智、理、礼、德、养、才、学、…… 等等。而对于“化”而言，固然有规范、导向、开化等等意思，但我更倾向于解释为“影响”，所谓“言传身教”者也。中国社会的礼仪风尚、道德文明，实际上非常大地受到上流社会（古之谓士族）的影响。民间往往是没有力量，也没有条件形成全社会的道德规范和文明标准的，而统治阶层以及跻身于统治阶层的士族，才是这些规范和标准的制定者。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一个国家或一个社会的思想与文化的精英分子们，他们操守与品德的坚持，会为普通民众所效仿并相互影响，他们操守与品德的堕落，亦会成为普通民众流俗逐陋的滥觞。

诚然，便后不冲马桶、公共场所大肆喧哗、随地吐痰甚至便溺、无视交通规则乱穿马路、三言两句就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免费的东西恨不得都拿自己家里去等等等等的坏习惯，大多都是下里巴人的行为。那些自以为是的高级人们，一定会认为把责任归之于他们是既冤枉又无理的说法。但我们眼里所见的那些不文明现象只是表象而已，它其实反映的是我们整个国家人口素质的失落。普通民众之所以不能守礼养德，教育程度不够、社会地位卑微等都可成其为理由，但更多的影响来自于社会风气的熏陶。而谁又能够有力量有条件使社会风气败坏呢？

因此，若使文明回归、古风再现，不是靠搞一些宣传就能做到的，必须从根本上重建公共意识和公共道德。蝼蚁小民在“小节”上所表现的失礼与鄙陋，正是鹅冠博带的精英们“大节”所亏的正照和流毒。倘要把老祖宗“礼仪之邦”的荣耀再赢回来，则需要每一个国人的努力，特别是居于庙堂之高担负教化之责的为政者需要付出偌大的勇气和智慧，亦且是任重而道远。

（二介，2006-09-30于北京）

附：半年前曾作《小节》三篇，链接于此。欢迎朋友们一观，并提宝贵意见。

1、http://blog.sina.com.cn/u/464a4b00010002j0

2、http://blog.sina.com.cn/u/464a4b00010002jm

3、http://blog.sina.com.cn/u/464a4b00010002j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