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如何改变写作教学中以抽象的知识、各自孤立的内容为教学重心的情况？复合式写作任务提供了一种可能。即用一个学期的时间，将短课程与长课程，课内学习与课外学习，整本书阅读、演讲稿写作、自我反思等内容整合在一起，各环节既相对独立又相互支撑，并使重点目标得到强化。复合式学习任务涉及的因素多、过程长、学习目标不易把握。在学习策略上，要注意用整体性情境来统摄各项活动，充分发挥不同学习方式的优势，并将学习过程引向深度学习。

【关键词】高中语文   复合式学习   写作教学   整本书阅读

聚焦

新的语文课程观强调在真实的语言情境中学习，要求加强阅读与鉴赏、表达与交流、梳理与探究这三类学习活动的整合。而长期以来，在语文学习上，不论听说读写活动，还是语言建构和文化修养的提升，都存在彼此孤立、碎片化学习等情况。在写作教学中，这种情况尤其突出。

高中写作教学中能不能突破单一写作技能训练，将阅读活动、口头交流有机地融入其中？整合为一种以写作为中心的复合式的学习过程？下面的案例展示的是将整本书阅读、演讲稿写作以及课堂演讲整合在一起的复合式学习探索，希望对大家的教学指导有所启发。

实验

“我的人生书影”复合式写作活动介绍

黄   卉

一、设计意图

学习班级：高中一年级

课程时间：课外+语文课前5分钟

灵感来源：

复合性学习活动涉及多种学习资源、学习活动和学习目标，常常因内容庞杂而不容易选择突破口，学习过程也容易杂乱无章。偶然看到《全景搜索：美国语文课程、教材、教法、评价》 一书中介绍的一道作文题十分有趣，该题由三个部分组成，且每一部分都有细致的条框要求：

1.用三个形容词来准确地描述你自己，并简明扼要地说明选用这几个词的原因。

2.就过去一年你向朋友推荐的一本书或电影，写一篇短评。

3.写你生活中遇到的难题，并说说你是如何应对的。

受此启发，我为高中新入学的学生设计了“我的人生书影—— 借整本书阅读认识自我、学习演讲稿写作”的复合式写作学习活动。主要内容包括：（1）了解自己，发现自己的特点；（2）选择一本与自己的特点契合的书，并完成阅读；（3）围绕自己的特点和读这本书的体会，撰写“我的人生书影”演讲稿；（4） 分批完成5分钟演讲；（5）对学习活动多元评价。

二、活动过程

活动一：理解学习任务，完成整本书阅读

在暑期返校日（秋季开学前一个月），向新生展示“我的人生书影”复合式写作任务（PPT）：

高中是人生新的开始，也是新的起航，我相信你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新朋友了，但是要想别人了解你，你先要正确地认识你自己，请从三个角度，运用简洁的语言介绍自己，可以介绍性格、爱好、学习习惯、人生理想……

师：不要误会，今天我们不做“自我介绍”，我希望你能够通过一本书来介绍你自己。在座的同学应该都有读长篇著作的经历，回忆一下，有没有自己爱不释手的书？

生：《明朝那些事儿》。

生：《菲尔普斯传》。

生：像《红楼梦》《爱的教育》这种，初中老师都让我们读过……

师：对，那这其中有没有你很喜欢的书，就是说你可能看了很多遍，或者有一些故事的情节对你影响深刻，张口就说出来。

生：……

师：离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请你们到书店，真正为自己挑选一本能够代表你品位、体现你个性或者兴趣爱好的书，认真阅读，开学以后我们要举行课堂演讲，演讲的题目是“我的人生书影”。我们用5分钟时间看一下要求，不理解的可以讨论，也可以问我。

教师展示演讲要求（PPT）：

1.简单概括这本书的大致内容，说说你为什么喜欢它，通过这个理由介绍你自己的性格和兴趣。

2.你想把他分享给“谁”？请设想你的阅读伴侣，描述他的特质，以便交到和你兴趣相投的朋友。

3.请尝试把它推荐给更多的人：

（1）了解他人对此书的评价，更多角度地介绍此书。

（2）引用一段能吸引更多人的原文并分析。

（3）提出与此书相关的共性话题，让大家讨论，比如：如何排解孤独、怎么说服他人……

4.请记录并分享你的阅读策略（最好能展示），以便了解你自己的“阅读习惯”。

（1）你用了多久看完这本书？一天看几个小时？看过几遍？

（2）你在读书过程中是怎样记录的？通过网络对书本内容先有基本的了解、阅读时做摘录和批注、阅读部分内容后做章节总结……

（3）哪种方法最适合你，在下次阅读时，你将会怎样安排自己的阅读过程？

5.选择一种方式和老师取得联系，让老师了解你的学习过程：

（1）在军训时，将初稿带来，得到老师和同伴的初步修改意见。

（2）在暑假期间，通过发邮件的方式，将作业拍照，和老师保持一定的修改频率。（请注意写信格式和署名）

（3）开学后，和老师预约“面对面”交流时间，分享你对此书的感想和疑惑，确定“个性化”的学习策略与进一步的学习目标。

学生自由选择图书、自主完成阅读。教师与学生保持联系，部分学生在选择书目时会举棋不定，教师可适当提供咨询（过程略）。

活动二：基于网络的演讲稿写作及修改

学生的任务就是利用开学前的时间完成一篇演讲稿。演讲稿写作不但要梳理书本内容、联系自己的特点，还要根据听众的特点确定演讲重点，选择恰当的表达方法，以便在演讲中抓住听众。演讲稿写作阶段，我则通过邮件与学生保持联系，帮助他们完善稿件，为演讲做好准备。以下是帮助两个学生完成修改的例子：

1.我们班中有一位男生，平时喜欢做有关体育资讯类的剪报。他第一次选择的书目是《简·爱》，他用四分之三的篇幅简述了小说中的故事，还在文中摘录了《简·爱》的经典“台词”，但对小说和自我特点都缺乏深度的分析，我用邮件与他多次沟通，帮助他找到“书本”与“我”的联系。

生：我是一个受情绪控制比较大的人，读到《简·爱》我不禁肃然起敬，我如同蚂蚁被这伟大的才华笼罩，在我的学习生活中，面对难题，我决不能低头。我也比较喜欢研究性难题，希望能以微薄之力帮助带动学习气氛。

师：（1）简·爱所体现的“才华”或“人格魅力”到底是什么？（2）“情绪化”“自控力差”“要强”和“有上进心”分别是什么意思？请为自己做更为精确的定位，再联系简·爱其人介绍你自己。

生（在经过几天没有和教师联系后）：我能换一本书吗？

师：可以。

生：（换成《指环王：劳尔·冈萨雷斯传》）我是一个受情绪控制比较大的人，如同年轻时的劳尔，面对诺坎普进球绝平后，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让所有人安静；我平时和朋友踢球时，常常也是鼓舞全队的那一个，再大的逆境我也想到翻盘，想到劳尔创造的奇迹。正是这位精神领袖启航了银河战舰，他也与耶罗、雷东多一样，把这些东西传给了后来的功勋队长。尽管我个人不是皇马球迷，但我同时也为白衣少年骄傲。

在新的写作中，他提供了更多关于书本主人公的细节，并能将书本内容与自身经历联系，虽然新的稿件仍有不足之处，但相比第一次写作，学生在确定“书本”和“我”的关系上，则更进了一步。

2.一位对语文学习很感兴趣的女同学，她喜欢看名著，在第一次找我修改时，发来了两篇文章：

生：我选择了两本作品，写了两篇文章，两本书我都很喜欢，难以取舍，请老师帮我选一篇我写得更好的文章吧！

师：本次演讲的目的是通过一本书介绍你自己，你想让同学们首先了解你哪些方面的内容呢?你可以做一个抉择。

生：还是《红楼梦》吧，我读过很多遍。

师：除了读得多，还有什么？

生：感觉她们就在身边。

…………

活动三：课堂演讲

从开学第三周开始，每周安排三名同学在课前演讲，要求如下：

1.每位学生演讲时间为5分钟，然后由其他同学进行2分钟点评。

2.演讲不可照本宣读；带你阅读的书本来，向同学展示。

3.学生和老师均根据事先制定的评分表给演讲者评分，做到公平公正。

学生在演讲时，我除了考察学生的阅读内容，还要关注学生的口头表达能力以及听众是否认真聆听。在评分表上，有关于演讲稿内容和表现仪态方面的评分细则，其目的不仅是让学生注意评价他人的演讲内容和现场表现，也是一种“二次学习”的过程。

（演讲过程略）

活动四：总结自评

演讲者除了参加对其他学生的评价，还要回顾自己的演讲表现，学期末上交自评总结。以下是几位同学自评报告的内容：

生1：如果还有下一次演讲，那么我会加强如下几点：带来的那本书，最好有一些自己的摘抄或笔记；减少PPT文字，让自己脱稿演讲；做好目录，让同学们直观清楚地了解大概要介绍的东西；主要介绍自己，多讲自己的阅读感受与见解，从而引出自己的性格特征等；要用一些例子来加强自己的观点，但这种例子不能以偏概全。（《一条狗的使命》）

生2：看了别人的演讲，觉得别人的材料更像是一个高中生写的，是一个高中生更应该关注的，也让我觉得，自己的视野不够开阔，不能总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之中，应该更多地去关注社会，关注更加成熟的东西。（《魔兽世界》）

生3：在听同学们演讲的过程中，我发现如果要让观众对演讲记忆深刻，需要有充分的准备。可以脱稿和观众进行交流，或是带来道具、书、利用PPT，演讲的时候也要声音响亮。在联系时，不一定本人和书中人物有相似点，也可以把自己和书中人物进行正反对比，突出一方。在议论时，最好能列举大量数据或者事情的细节，使大家信服。所以通过听同学们的演讲我发现我也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而立·24》）

三、经验与反思

这次复合写作活动之所以取得成功，很大程度源于书本本身，学生谈到收获最多的也是阅读，这从他们的总结中可以看出。如阅读《一条狗的使命》的女生，在总结里记录下同伴的学习方法，从而更新了自己的学习策略；阅读《魔兽世界》的男生看到别人开阔的视野，认识到自己思想上的不成熟；有两位想成为医生的同学，通过阅读，让自己也让同学们认识到了每个职业都存在挑战；选择《游戏改变世界》的同学在演讲时曾引起一片哗然，因为她一度以为当游戏设计师是不切实际的，在受到大家鼓舞后，她反而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为这一目标而真正努力……演讲从认识你自己出发，到阅读一本书，最后又回到了“自我认知”的命题，在阅读他人经验和与人交流后，学生又会产生新的质疑，这些困惑又何尝不是阅读下一本书的契机？

这次活动也存在一些不足，比较突出的是阅读书目与教师的期待有距离。全班32位同学中，仅有一位同学选择中国古代经典小说《红楼梦》，其余31位同学都选择了当代作家的作品；从阅读书目的题材来看，学生最喜欢阅读的是“科幻”“悬疑”类著作，比如：《魔兽世界》《白马山庄杀人事件》《不存在的凶器》；其次是有关人伦情感的小说，如《重返狼群》《一条狗的使命》《追风筝的人》之类。因此，在尊重学生选择权的同时，如何将他们的阅读取向引向高品质的经典著作，仍需要继续探索。

（上海财经大学附属中学   200090）

策略

述案例展现的是一种复合式写作任务。复合式学习任务是将多种学习资源、学习方式和学习环节整合到一个学习情境或任务之中，不同学习活动既有相对独立的目标，又能共享资源、前后衔接，且使学习重点在不同环节中得到反复强化，最终指向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发展。

黄卉老师的这则案例最突出的地方便是学习整合。从内容来看，它以阅读为切入点，以演讲稿写作为重心，以交际为结果，兼顾阅读积累、书面与口头表达与自我认识等多重任务；从学习方式看，它将短课程与长课程，课内学习与课外学习，阅读、写作、演讲等整合在一起，充分体现了复合式学习的优点。

不过，复合式学习涉及的因素较多，把握学习重点、突出活动主线对学习成效有重要影响。设计时如果抓不住重点，而是在不同活动上平均用力，教学中就会很容易在很多内容上浅尝辄止甚至顾此失彼，这是需要注意的。另外，学生用5分钟演讲时间介绍阅读收获、个人特点和学习反思也不够充分，可以考虑借助网络进一步实现更充分地分享。

复合式学习的学习内容丰富、活动周期长，学生自主学习多，学习策略的选择是取得学习成效的一种重要保障。在复合式学习任务设计及教学实施中，可以参考以下策略。

1.给不同学习活动提供一个整体情境

一些语文教师设计的学习活动常常存在这样的情况，教学活动或训练任务一个连一个，看上去颇为精彩，却未必对学生的学习产生多少积极影响。其中一个原因是，这些活动不在一个统一的言语情境中，而是每一个活动都有自己的目标，且它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联系，更不指向一个方向。比如这边阅读活动读的是别人的故事，那边写作则要求写我的故事，别人的故事和我的故事之间并没有联系；这一次写作课学习“立论”，下一次写作课学习“驳论”，两种写法之间也没有联系。不同的学习活动之间不仅很难形成合力，有时候还适得其反，彼此相互抵触甚至抵消。解决问题的策略之一是让不同的学习活动产生一定的关联。

如何让孤立的学习活动产生关联呢？黄卉老师的设计采用的是一种简单却很容易见效的策略，这就是给彼此不太相干的学习活动提供一种共同的情境，借助这种情境，使它们彼此能产生联系。在上述案例中，黄老师设计的在新同学面前介绍自己，完整地阅读一本书，写一篇演讲稿，在课前做小演讲，本来都可以是独立的活动，如果教师在一个学期当中独立地组织这四项活动，他也算是很用心了。但是单独组织四项活动，学习目标不够集中，每个活动可能都是泛泛而过，学生精力分散，甚至穷于应付。而通过一个情境：向班级同学介绍我在假期的读书情况，读的什么书？为什么要选这本书？有什么心得或反思？怎样向同学介绍我的读书与思考？四项活动变成相互支持、相互影响的复合关系：选书目要考虑自我特点，读书要找到“我”与内容的联系，写演讲稿要结合书的内容和“我”的收获，演讲是对前面学习的总结。而这种整体学习情境的改变，往往会带来课程结构和学习效果的改变。比如在写作教学的“学生互评”中，纠正错别字，修改病句，指出观点或论证方面的问题，都是常规的内容。如果缺少整体学习情境，这个过程很可能会陷入机械的应付。但是，如果换成这样的情境：班级刊物征集到一批稿件，你要负责决定这一篇是否刊登，并给投稿提出修改意见；那么上述纠正错别字等活动都包含其中，而且所有方面的评价对稿件是否录用也产生影响，这就是整体情境在学习中所起的作用。

2.充分发挥多种学习方式特点和组合优势

黄卉老师的这个教学设计，在持续近一个学期的学习中，先后涉及了课外自主阅读、师生课堂交流、学生独立写作、师生网上互动修改、学生课堂演讲、学生自主评价及互评等内容。在学习方式的选择与运用上，黄老师恰当地处理了两个问题：一是注意凸显不同学习方式的特点，避免其不足；二是注意调配不同学习方式的关系，使之产生增益而不是衰减效应。以课堂教学和课外学习方式的运用为例，我们知道，语文学习更多地需要通过个体化的学习活动，如基于个体的独特经验、经过独立的阅读活动、获得富有个性的感受和理解，建构属于个体的语言经验。但是，现代班级教学制则更多地属于一种群体学习环境，在统一的时间空间里，面对同样的学习材料，经过同一个学习过程，使所有学生掌握基础的知识，二者构成一对相反相成的矛盾。如果采用分散、孤立的教学活动，二者之间的冲突较难协调。因为在课堂教学中，学生的个体阅读时间不能占用过高的比例，而独立的课外阅读活动又往往难以融合到课堂教学计划中。在这则复合式学习中，不同学习方式的特点就可以得到兼顾，并根据学习需要为我所用。比如教师布置学习任务、分析学生典型的学习案例，通过课堂教学形式就能提高效率，而借助班级环境进行小演讲、组织学生开展互相评价、适当利用班级的竞争气氛激发学习热情，这些也是班级教学环境的优势。而整本书的阅读、演讲稿写作、对自己的学习过程进行反思，则以个体的、课外的学习方式为佳。在学习方式上，这类多重组合的可能性，无疑是复合式学习所赋予的便利。

3.把学习活动导向深度学习

现代认知理论认为，学习不仅是一个对外在客观事物的理解与认知的过程，同时也是认知主体的理解能力和认知能力的发展、建构过程。在一个认知过程中，认知主体并不需要掌握某一领域的全部的核心知识，认知活动才算完成或具有成效，而是可以基于既有的有限经验，经过持续的反复感知、判断、归纳，逐渐抽象为较高层次的理解，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伴随着自我评价、反思和学习修正，这就是当前最为人们推崇的深度学习的内涵。近年来在人工智能领域取得的许多成就，如打败人类棋手的阿尔法围棋软件（AlphaGo），所遵循的设计理念就是深度学习理论。

上述教学设计，黄老师的不少做法与深度学习的理念颇为吻合。比如在整本书的阅读部分，一开始学生选某一本读物，可能是以前自己曾经在语文课上读过的部分章节，也可能是听老师或同学介绍过这部名作的好处，还有可能是看过同题材的影视作品，或者仅仅对图书名称有好奇。这些就是学生不同的学习经验；接下来学生所做的尝试性阅读中，印象深刻的可能是某一个人物、某一段故事；其后写演讲稿，学生需要去发现书本内容与自己的联系，选择的可能是另外的人物或情节；再后来，学生对自己的学习过程进行反思，涉及的可能是关键人物形象和主题。在这个过程中，学生由局部的、表层内容的感知一步步抽象，最后才慢慢接近本质把握。退一步说，即使整个的这次学习活动学生没有完成对这本书的准确把握，在以后的学习活动中他还会有很多机会。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上述案例的设计在怎样认识自己、怎样学习演讲技巧等内容上，采用的也是由局部、表层感知向整体的本质接近的方式，这与一些教学活动一开始就告诉学生要掌握什么知识、试图用一次学习活动就获得准确答案的做法迥然不同。

（上海师范大学中文系   200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