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乐是个过动儿,不但脑筋不灵光,连自己的举动都不太能控制。但是若因他「成天手脚动来动去的」就怀疑他「手脚不干净」,而把生理上的「残缺」和品德上的「残缺」画上等号,那可真冤枉了一个人。
由于妈妈的早产,多米从小长得瘦弱,但这是一种罪恶吗?听听她的男同学晏是怎么嘲笑她平坦的胸部:「你大概是长僵了吧,怎么像棵僵豆芽?」这简直是对女性的一种人身侮辱。要是换成别的女生,早就反唇相讥:「我的胸部长得像什么,碍着你的眼吗?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性……」可是多米却只生着闷气,脆弱得连晏的脸都不敢去看。这是身体的「残缺」所导致的心理「残缺」和应对能力的「残缺」。
至于米仔,她的「残缺」不在于身体的任何毛病,而在于自己和周遭环境的「格格不入」。僵化的学校生活和争吵的家庭生活把她逼到逃家的路。包包里带着三毛的《撒哈拉沙漠》,同时也带着流浪的心情,离家没多久,米仔就发现一些很严重的问题:「外面的世界你知道多少?而你的能力又有多大?」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来说,在小环境里活得「残缺」,到大环境去也肯定活得不「完全」。
以上这三个例子说明了《画框里的猫․出逃》这本小说集是把各式各样的「残缺」当成探索的主题,这让我不得不想起已过世的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Jacques Lacan)对人类普遍精神状态的分析,一如他的名言:「每个人都是早产儿。」
每个人都是早产儿。这句话是个比喻,有点哲学的意味,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来到世间的时候都带有某种天生的「缺陷」,不是完整的个体。正因为天生带有某种「缺陷」,所以人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对很多事物都会表现出强烈的渴求,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很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而这也就是「自我认同」(self-identity)的问题。在英文里,identity的另一个意思是「身分」,identity card就是「身分证」。可以说,「自我认同」就是一个人在找一张可以证明自己是谁的「身分证」。
我认为以拉康的理论为基础来看殷健灵的这本小说是再适当也不过。它可以让小说背后的许多涵义顿时明白起来,也让我们了解到:这本小说写的虽然是大陆的生活经验,但它所探讨的东西其实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很重要,而且也不陌生。
针对「残缺」的「补偿」问题,我要指出殷健灵这本小说存在着两种想象:一是灵魂的自由,一是自我的实现。事实上,它们可以用作者在自序里提到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残缺里的希望与守望。」(中)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