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的故事,近的心情(台湾版短篇小说集自序)
(2008-09-11 21:58:14)
标签:
创作背景台湾版自序文化 |
分类: 写作记 |
我一直不太敢重读旧作,生怕看见让自己害羞的幼稚和生涩。没想到,第一次在台湾出版儿童(少年)小说集,被编选进去的,竟都是我早期的短篇旧作。这要谢谢老姐桂文亚,她仔细阅读了我几乎所有的小说,甄选出了她认为“经典”的篇什,并且让我在写作了十多年后,真正地面对过去的自己:想一想,到底该写什么和怎么写。
重读这五个短篇,犹如看到自己稚拙的脚印。我心里不禁纳罕:起初连小说谋篇布局都不懂的我,是如何在后来写了那些个不算少的小说的?又一层纳罕是,这五个短篇写于不同时期,虽有生涩痕迹,但放在今天,似乎还是耐读的,里面依然有鲜活的东西。
我给它们一一排队,就像检阅自家的五个孩子。按创作时间的远近排序,分别是《比乐与军刀》《初潮》《过街地道》《出逃》《画框里的猫》。
《比乐与军刀》是我最早的短篇小说之一,是给大陆一家很有名的儿童杂志《儿童时代》专门创作的。那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向我约稿的编辑是我从小景仰的作家陈丹燕。偶像来约稿,自然不敢怠慢。那时,对小说技巧、谋篇布局都很外行,只是想到了写一个多动症男孩的故事。小说的主人公在身边有原型,他们很平常、受轻视,可是,谁不想博得他人的喜欢呢?又有谁去关注过身边“隐形人”的感受呢?比乐和军刀的故事自然是杜撰的,写得磕磕绊绊,发表时,我的偶像还做了修正和删节。之后,偶像又推荐它参加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的评奖,没想到有幸获奖。那是我第二次获得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第一次的得奖作品是一首童话长诗。但我更看重第二次,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准备由诗歌和散文创作转向小说了,《比乐与军刀》是我第一个获得认可的小说,这当然很重要。
至于《初潮》,写于上世纪的九十年代中,那时的自己仍旧脱不掉少女情怀。在此之前,曾经写过一篇同题散文,发表在《巨人》杂志上。可是,散文能表达的含量毕竟有限,我总是有不过瘾的感觉。初潮,是女孩子成长路上的生理标志,同时也是一个心理上的界碑。它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多米身上也许有我小时候的影子,盼望长大,又害怕长大,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察看世界。我小的时候,对高年级的女生充满神秘感和向往,希望以后自己也能有大女孩芬芳美好的生活——尽管,这一切只存在于我虚空的想象。因此,饶的身上也寄托了我做小女孩时的念想,浑身散逸着迷人的青春气息,洒脱优雅的举手投足,自由来去,像风一样。小女孩的憧憬就是这样的瑰丽透明的颜色吧,浮动在梦的翅膀上,轻灵灵的感觉多好!
《过街地道》中写到的过街地道,在生活中真实存在。它的一头是我工作的写字楼,另一头,连着一所中学。每次经过新修的地道,心底都会有小小触动。这是一个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人流穿梭,偶然与机缘,如同天上落下的雨水那样平常。不知什么时候,那幅淡淡的画面悄然浮起在脑海,棉棉、妮、宣,是里面的小风景。那种欲说还休的细密心思,那种残缺里的希望与守望,都是行进的生命中的美好吧?我迷恋美的事物,人或者风景,但凡称得上大美的,都不是恣肆绚烂的。含蓄的美,或可称大美。
《出逃》其实更像报告文学,五个短篇里,它对生活原型克隆得最真。米籽的故事,就是我带教实习生的故事,只是多了点文学加工的成份。一个曾想逃学的女孩,最终还是乖乖地上了大学。正如《画框里的猫》所表现的“我”的成长一样,大概每个人都是在失去中得到,边挣扎边向生活妥协,可是妥协又何尝不是得到呢?这两部小说在内里,写的都是我年少时无法实现的梦想,那个乖巧听话的女孩我,也曾有颗如浪涛般汹涌却不敢实现的叛逆心。从小未竞的心愿,只能在长大后的文字构筑里得到了。而小说中那个画猫的女艺术家罗玉子,灵感来自一个我曾经采访过的女画家,能够听从内心的声音自在活着的人,何尝不是人生的成功?相信很多人都欣赏罗玉子的生活,或许,也都曾有过与小说中的“我”类似的迷茫。于是,发表于2002年的《画框里的猫》被选进了大陆几乎所有的儿童文学小说选本,俨然成了我的短篇小说代表作了。
与小说相关的背景说到这里。
这一次重读后,我有一个惊奇的发现,虽然五个短篇的故事风格、人物性格、情节脉络各个不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关注主人公心灵的蜕变和成长。这些,与我的其他少年长篇小说所表达的东西都是吻合的。我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创作心理和本质。
其实,也许我并不应该惊奇。文学的最终目的本来就是反映人性和人生的,这一条,同样应该适用于给小孩子们看的文学。儿童文学尽管在“文学”前加了“儿童”的定语,但并不因此就可以“小儿科”或降格以求。或许只有这样了,文学才能够去除地域的界限,获得像音乐那样超越国别和语言的心灵的认同与契合。
我期待着听到海峡对岸的台湾孩子们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已经听到了我内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