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和长相

                                殷健灵

    有人说，岁月是一把无形的雕刻刀，于不知不觉间为人的脸塑形。人们也爱将时间与生命的沧桑感结合起来，比如说，双鬓染霜，岁月的痕迹爬上额头之类。老，是一种无可违逆的必然，慨然长叹一声，仿佛所有的无可奈何都化在这一声叹息里了。

    其实不尽然。

    说时间催人老，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时间不但可以催人老，更可以催人丑，也会奇妙地令人美。而美丑这两个字绝非好看与难看那么简单。美，有苍白的美和丰富的美之分；丑也有平庸的丑与狰狞的丑、邪恶的丑之别。人生在世，不单有时间的鬼斧神工为人的长相塑形，除了时间这一个客观因素外，还有一个人自己可以掌控的主观因素。那就是，人的表情，人的心态。

    表情，望字生义，即表达在面部或姿态上的思想感情。内心的感情形诸外表，必然会在脸上或姿态上产生某种痕迹。久而久之，便可为人的脸塑形。所谓相由心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曾有一个典故，说高尔基平素喜欢察言观色。爱观察，自是作家的职业癖。一次，高尔基和安德列耶夫、布宁在那不勒斯一家饭馆里坐着，他们三人商量好要对一个新进来的人进行3分钟的观察，然后3个人说出各自的结果。高尔基看后说，他脸色苍白，身穿灰色衣服，还长着一双细长的发红的手。安德列耶夫看得很马虎，说的时候连这个人衣服的颜色也没有说对。布宁观察得最仔细，他从这个人的服饰说到他结着带小花点的领带，小指上的指甲有些不正常，连这个人脸上的一粒小黑痣也看到了。最后布宁还做出结论：这个人是骗子。后来，他们询问了饭馆的伙计，得到了证实。

    骗子的脸上并没有标明“骗子”二字，但他的一颦一笑， 看人的眼神，举手投足的小细节，却泄露了处心积虑掩藏的秘密。

    脸上的表情不经意间出卖了内心的秘密，而常用的表情天长日久固化下来，会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人的长相。

    假如你喜欢蹙眉，眉间的川字纹犹如生活的重负刻下的印章，使你的脸显得局促、沉重、难于亲近。郁闷愁苦的脸不得舒展，连同自己的人生也给圈囿住了。

一个总是以愤怒示人的人，瞪眼竖眉，渐成“恶相”，易让旁人退避三舍。

    一个人若是心思晦涩，不自信，不坦荡，不敢正眼视人，更不敢与人目光交流。久之，眼睛会渐失明澈，闪烁的眼神令整张脸缺乏定力，难以予人信任。

    一个与人交恶、心地不善的人，时刻被妒忌仇恨焚烧。这样的人往往嘴角下垂，显轻慢怨艾之相，内心的火焰炙烤自己，也伤及他人。

    一个人过于放纵自己的表情，长相便显得放肆、不着调，缺少涵养。或挤眉弄眼，或张嘴吐舌，或大笑大悲，表情一旦泛滥，便会成灾。

    所谓“苦相”“福相”，都是各人的阅历、心态在表情、长相上的投射。慈眉善目者，脸部线条流畅舒展。他们用平常安然之心，锉去岁月粗糙尖锐的棱角，抚平皱褶，时间同样在脸上沉淀，却示人以美好的长相。一个经常微笑的人，嘴角上扬，眉眼柔和；一个心静如水的人，表情淡定从容，予人夏日里的清凉；一个内心善良的人，别人从他（她）脸上可以读出一朵淡雅的花……

    时间哪里只是一把催人老的雕刻刀，它还是一把神妙的美容刀呢。而掌握这把刀的，还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