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的一种影子

殷健灵

最近重读张贤亮的《早安，朋友》，有那么一段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小说中有个叫孟小云的女生，暗恋自己的班主任。若干年后，68岁的孟小云出版了一本回忆录，其中有一段，是关于自己少女时代的性萌动的，她这样写道：我记得，那天我去时，他正坐在床上，和平素一样，穿着很随便。洁白的背心使他的胸廓显得异常宽大，但他的肌肉又是那么纤巧，不像长年进行体力劳动和体力锻炼的人的肌肉令人望而生畏。从那时我就开始意识到，被女人倾慕的男人，不会是一个如通常意义上说的典型的男人，也就是说，他不能把男子的雄性发展到极点。在他身上，必须还有点女人的影子，这样才会使女人感觉到与他有共同点；而能乐于与他接触……典型的男人，或说是男人的标本，会是一个审美的对象，但不会是女人性的对象。

早先，我想必是读过的，只是年纪还小，没留下什么印象。现在读，却让我产生了惊异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奇谈怪论，而是因为他居然把潜伏于女人心底的那丝隐秘用文字提炼了出来。若不说，这些东西或许永远会是冰河下的暗流，无法也无心挑破。

女人大半有自恋的倾向，潜意识里多半储存着飞蛾扑火的欲望，把奉献当作幸福来燃烧。而能满足这种念头的男人，身上一定有着女人的影子，这样才会让女人感到与她有共同点，并且乐于同他接触。

一般情况下，女人可以不带任何性意识和男性交往，她们容易把男性忽略成同性，把他当作一个倾倒自己心事和思想的容器。在这一点上，有很多女性做得很坦然和磊落。但是反过来，男性和女性的交往永远带有强烈的性意识，要么发展到那种关系，要么生疏到毫无关联。即便在过程中有意规避，到头来，必然要点破那一层，弄得美感荡然无存。一个男人，若能拥有和亲密女友推心置腹却不越雷池一步的素质，必是经过了艰难的修炼的；而女人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很轻易的事情。

那些让女人动心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呢？有人罗列了几条：

英俊。我想，那绝不是必要条件。况且英俊尚分许多种，完美得苍白，是大众的财富；线条过于刚毅，犹如动物性超过了人性，让人望而生畏；过于阴柔，让人怜惜胜于倾慕。那种折中的刚柔并济，或许兼顾了两性的气质，是属于平民的美，安全，贴近。

忧郁。男人的忧郁让很多女人眩晕，那忧郁是暗夜里的香烛，一点一点地点燃，暧昧而微弱，让人渴望烈焰和焚烧的情感。男人的忧郁衍生出女人的柔情，它们惺惺相惜，愈演愈烈。那忧郁是隐蔽的离弦之箭，无声地触动女人心上的敏感。母性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性，连女童都怀揣一份做母亲的温情。涌上心头的母性，无影无形，一遇契机，便喷然而出。于是，对男人有了一份对孩子似的眷顾，男人的忧郁便成了女人的忧伤了。那忧伤又储存和点燃了激情。

细腻而粗放。周全的男人是情人的楷模。我认识的某位丈夫，除了内衣，妻子所有的衣物都是他精心购置。这样的男人，自然让女人割舍不下。我认识的某位离异女子，三天之内就能被一个周到热烈的男人攻破防线。两者，均是特例。有时候，持久的细致比激情的烈火更有杀伤力。细腻却不失粗放，男性的豪阔里搀杂点女性的品质，这是一杯调匀的鸡尾酒，耐看，耐品。

被少妇们拥戴的濮存昕，粗看不过是个家常男人，并不发达的肌肉，中庸的脸部线条，眼神很忠诚，从来不大笑，说话亦是平和的。在荧幕上没有塑造过所谓英雄形象，偶尔演委琐的偷欢者，总让人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曾经有些费解他的走红，用"影子说"一对照，答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