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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的女儿考取了德国公费留学。那家排名世界500强的公司不单出了她三年的留学费用,而且担保她毕业后在该公司的职位。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女儿走了,F开始焦灼地盼望平安电话。但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整整一个月,女儿那边杳无音讯。但是,这边厢冷落了F,那边厢却与父亲保持着热线联系。
刀枪不入的F开始失眠,夜半醒来,听窗外风声呜咽,才有了切肤的痛楚与哀伤。她明白,这是女儿在向她讨还这十年来累积的情感债。女儿倔强果断,像她。她一定知道,要惩罚她的母亲,一万次的泣泪痛诉,都抵不过这万里之外的沉默。
十年前,F为了摆脱窒息无爱的巢臼,毅然搬了出去。她和丈夫达成无字协议,为了老人和孩子,可以不撕毁婚约,直至老人西去,女儿成人。这十年,她脱胎换骨,身心的自由换来的是文思泉涌,著作等身。她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爱情、事业、自由。
但她从来没有忘记一个母亲的责任,除了每周数次的探望,她所有的稿酬都悉数寄给丈夫女儿,承担起这个家主要的经济重担。而作为母亲和妻子的形式上的角色,却在这个家里缺失了。
多年前,在F的家里见到她与女儿的相处,纳闷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怎会如此冷漠与无礼。F让女儿招呼我,那小姑娘顾自玩她的鱼竿,如风过耳;F又与她闲聊,她仍是漠然的样子,头也不抬,面无表情。那时,对F的生活状况尚不知情,纳闷F如何调教出这么一个另类女儿。到后来才想,那个小姑娘的言行实属自然。年幼力弱,无法反抗,只能以无礼来表达愤懑了。
在F,她这个母亲当得好辛苦。年复一年承受女儿的冷脸,耐心等她长大,不变一颗做母亲的火热的心。
在她的女儿,内心的不满无处排遣,独自承受内心的压力,在变异家庭里苦度她的成长期。不但要顽强,还要出色(这点倒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十年,女儿成人,老人故去,F与丈夫才正式离婚。漫漫十年,F承受了,也得偿了人生的梦想。她有的是胆识。结婚或离婚,需要胆识;输赢未卜时,更需要胆识。那么F是赢还是输呢?
也许,将来为人母的女儿会自然体会当年母亲的难与纠缠,冰释前嫌;也许,倔强的女儿永不能原谅母亲看似自私的离弃,母女交恶。但F聊以自慰的是,假如没有十年前的振翅一飞,如今她恐怕还是那个瑟缩不前眼光短浅的平庸女人;假如没有十年前的振翅一飞,便不可能让他们父女生活得更好。
尽管这么想,对女儿万里之外的冷漠,F仍然难以释怀。F再怎样超凡脱俗,最终还是一个母亲。这世界上的付出与得到,永远都不可能精确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