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的和没读懂的

——米切尔·恩德《兰心的秘密》

殷健灵

我一直认为米切尔·恩德的作品更适合大人品读。尽管他的众多作品，如《毛毛》《讲不完的故事》成为了世界儿童文学的典范之作，而精短一些的《兰心的秘密》《月圆夜的传说》和《奥菲利亚的影子剧院》等成为了德国中小学的教材，滋润着一代又一代孩子的心田。但真正能读懂恩德的，我想，只有体验过人生况味的成年人。

就像我眼前这本《兰心的秘密》——

说的是个让人忍俊不禁的故事。在仙女的帮助下，兰心如愿以偿地将父母变成了小矮人，因为他们总跟他唱反调，而且他们的身体还在继续不断地按照二分之一的比例缩小——如果他们仍然不对兰心百依百顺的话。可是，他们缩得太小了，风雨交加的夜晚，兰心到哪里去寻找庇护？她弄破了手指，谁来给她包扎？更可怕的是，她的袖珍父母差点给猫当作老鼠吃掉！兰心终于感到了恐惧和后悔，幸好这时，仙女的纸片悠悠飘落在她脚边……

让平时畏惧的父母变小，或者到小人国游历一番，是很多人孩童时代的梦想。《兰心的秘密》构思本身充满幽默感，让每个阅读的儿童痛快淋漓，在想象中完成一次对成人世界的反抗。从儿童文学的角度看，《兰心的秘密》篇幅精短，叙述清浅有味，故事曲折有致，是符合儿童阅读的趣味的。恩德的高人之处在于，他的哲学家思维隐现于字里行间，他钟情于对“时间”“永恒”的解读，“时间”在他笔下开放出层叠不穷的秘密之花。《兰心的秘密》自然也像他的《毛毛》那样，涉及到了“时间”。兰心恳求仙女让父母恢复原样，恩德没有使用其他幻想小说中常见的“魔法”伎俩，又一次无比新鲜地借助了“时间”的魔力。仙女答应兰心让时间倒流到她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瞬间，也就是说，兰心还没有将能让父母变小的方糖放进他们的茶杯。但是，“这两块糖总得有人接着，你就是把它们扔到 一万公里以外的大海里，它们还是会在你脱手的一刹那间回到你手里。”仙女的魔法并不稀奇，由此引发的结果却难以摆脱，糖在脱手的一刹那回到兰心手里，意味着兰心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享受欢愉过后，也要承受痛苦。这是生活的两极，欢悦的双刃剑。

如果说《兰心的秘密》还是以一个轻松的儿童故事面目出现的话，书中收入的另一个中篇《月圆夜的传说》无疑是一部令人回味深长的哲学童话。一个年轻人在遭受爱情失败和家庭变故后，退入丛林深处，把剩余的生命用于对永恒和不朽的追求。他成了一个真正的隐士，容颜老去，白发过膝，灵魂安详。兴许是命运的安排，一个强盗闯入隐士栖身的幽谷，从此两人开始了颇有意味的共处。这是一次与灵魂有关的追索，隐士面带微笑的静谧，让强盗在砸下拳头的一霎那心灵静如止水，长久以来扎在心头的刺竟连根拔除。隐士向强盗讲述天堂的一切，仿佛心灵的洗礼……然而一个月圆之夜，当不明来客降临，在紧要关头识破“天使”真伪的，却是强盗，而不是隐士。小说的结尾，隐士羞愧低泣：“我一直以拯救你的灵魂为己任，可是今天，却是你拯救了我。”最终，隐士和强盗走出幽谷，回到真正的生活中寻找真理。

这样的一个故事，在儿童，可能少了惊心动魄的吸引力，而在成人，却是一部凝练的寓言。关于入世与出世，关于真理的找寻，关于拯救与被拯救。恩德往往在他的幻想作品中，表达着他对现代机械社会的警觉，对原乡精神世界的怀念，所有的幻想，均脱胎来源于真实生活的思考。

真正优秀的儿童文学，应该是适合亲子共读的。在美学和思想的含量上，一点都不会逊色于经典的成人文学作品。儿童可以完全读懂它，也可一知半解。《兰心的秘密》，当属此类。

《彩乌鸦系列·兰心的秘密》 米切尔·恩德著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