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被、被
(2009-09-12 12:3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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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婆被被提示音老太武奈西安文化 |
分类: 小说 |
被、被、被
作者:刘长锋
被字,一半是衣服,一半是皮。毫无疑问,尽管在本质上,二者有着很大的区别,但在很多时候,二者却似乎总能达成默契甚至是完全水乳交融。一般意义而言,二者的基本功能有些相似,都有掩护和包裹的意思。皮把我们的血肉、脏器甚至包括肚子里的污秽物全部包裹起来,这是天然的属性,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微生物,大多若此。而唯独我们,仅仅一张皮显然还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有足够温暖的衣服,让自己免受寒冷的袭扰;必须有足够艳丽的衣服,以展示我们作为个体的与众不同;必须有足够的密密实实,把所谓的羞耻遮掩起来,尽管这多少有些近似于奢谈。
其实说白了,衣服这东西,往往显得很是累赘,所以有人往往受不了这种约束,所以他们成了另类,成了我们眼里的裸体主义者,像同性恋那样,很容易受到一些人的非议甚至鄙视。有一个笑话,说是2个饺子结婚,当晚闹洞房。送走客人后,公饺子回屋猛然发现床上有个肉丸子,而母饺子却不见了。慌得他连忙叫到:“我的新娘子哪里去了?”
所以无论是皮,还是衣服,往往总能绕过本质而给我们造成一种假象,而皮与衣服巧妙地暗结连理,组合成一个被字,瞒天过海其实就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一
武奈一个人无聊地躺在床上,嘎吱吱作响的电风扇,蒙了厚厚一层油腻的尘埃,有气无力地搅动着这间狭小的出租屋里灰暗的灯光和污浊的空气。音箱里不时传来QQ的提示音,让他感觉更加烦躁,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武奈关掉了音响继续躺下无聊。他微闭着双眼,没了烦躁的提示音,但是扑闪扑闪的小企鹅图像,却总在他的眼前跳动。
真他妈的烦躁,闪闪闪,我让你再闪,武奈又一次麻利地下床,狠狠地把烟屁股丢在地上,并不过气地用脚踩着转了几个圈儿,走过去一把撤掉了电脑的电源。
这下彻底的音像都没了,我看你还怎么骚扰我。武奈多少有些得意地横倒在了床上,又摸出了一支烟。
明儿个我要再去南方人才市场看看,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犹豫了。只要有个工作,咱上了几年大学的只是派不上用场,这一身体力也还总行,勉强总能对付一段时间吧。二话不说,先有口饭吃再说。今天房东又来催房租了,从家里出来带的三千块钱,眼看着就没了,大男人总不能这样活活地被饿死吧。说到做到,先好好地睡一觉,明儿个一大早精神抖擞地去找工作。想到这里,武奈一把撤下脚上臭不可闻的袜子,竖了过来,身子习惯性地蜷缩成了一直被开水煮熟的河虾。
滴滴滴、滴滴滴,就在武奈迷迷糊糊刚要陷入美梦的时候,手机提示音告诉他有新短信了。迷迷糊糊地,武奈从枕头边摸起手机,看也没看就丢在了一边。滴滴滴,提示音又来了,这他妈的谁啊,烦不烦啊?武奈无奈地拿起手机,按下按键,显示出一跳短信:怎么不说话还突然下线了,很讨厌我吗?短信发信人:小晴。再往下按:火速上线,有事找你,大李。
看到这里,武奈一骨碌怕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打开电脑。心里想着,你有天大的事也总能等到明天再说吧,深更半夜地骚扰老子,简直是神经质。这样恶狠狠地心里骂着,但一想到小晴还守在线上,武奈心里就有些窃喜,这丫头啊,真是个小傻瓜。
武奈如约来到如意米粉店,大李早就等在那里了。一份五块钱的凉拌粉,再来一碗汤,武奈上气不接下气地吆喝着。大李已经吃完,翘着二郎腿,粗鲁地用小指甲扣着牙缝里残留的菜叶。你说的那事是真的?武奈探过头来。绝对属实,如假包换。你说说这阿华,上次见的时候,压根啥都没提啊,可以说八字连一撇都没有的事儿啊,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是和洁洁?还是那个开鞋店的八婆?你这不废话吗?要是洁洁的话这不是好事儿啊,两个人也算是般配了,大学谈了四年,有个结果不挺好啊。可是,那?你不知道啊,那个八婆家里条件好,自己有开了个鞋店,而洁洁呢,现在仍在西安漂着,工作也没着落。可是,那也不至于如此吧?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大李神秘兮兮地把头伸过来凑近武奈的耳根,你知道吗?阿华跟那个八婆,不光是结婚,还要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呢?啊?武奈的眼睛一下子睁大,像对圆鼓鼓的铜铃。这个阿华啊,怎么一下子变化这么大。这人哪,唉。武奈摇了摇头。其实啊,你说,这阿华其实也挺可怜的,上学家里欠了那么多钱,现在又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而且和洁洁也算是一往情深了,现在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难道这就是理由吗?武奈反问。不是的,你还不知道,那个八婆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你说,这贼船已经上了怎么办?不补票那八婆能答应吗?那可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啊。
二
在人才市场奔波了几天,武奈终于找到了一份环卫工的工作。尽管有些伤面子,但饥不择食无路可走,也只能先凑合吧。
累了一天,武奈一回到小出租屋,就四脚朝天横躺在床上。武奈在床上迷迷糊糊不知迷了多久,突然被窗外的嚎哭一下子惊醒。从窗子探出头去,楼下围了一大堆人,有人吵吵嚷嚷,有人嚎啕大哭,也有人袖手旁观,中间依稀可见一个人直挺挺地在地上。很快,110出警人员封锁了现场,随后而来的120急救人员,一个白大褂蹲下去,摸了摸躺着的那人的鼻子,又用听诊器浑身上下探了探,摇了摇头就起身走了。120急救车凄厉的声音,打破了夜空的宁静,呼啸着越走越远。
清晨起来准备上班,武奈坐在楼下的肠粉店,几个老太太的谈话吸引了他。
老太太甲:昨晚那场面,真是吓人啊,那女的是下来是头先着地,脑浆流了一大堆。
老太太乙:可不是,我昨晚一晚上开着灯都没睡得着,这真是倒霉啊。
老太太丙:听说是男的又外遇了,女的气不过,就跳下来了呢。
老太太乙:现在的这些男人啊。
老太太甲: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啊,过不到一起就分手啊,何必这样呢,年轻轻的一个姑娘就这样没了。
老头丁:可不是你们说的这样子的哦。听说那女的不是自杀的。
老太太甲、乙、丙:那是咋回事儿。
武奈听到这里,不由地停住了筷子,他想听个仔细。
老头丁:你们没看到那男的被警察带走了吗?我侄子在派出所,刚打电话告诉我,压根就不是自杀。那男仔在老家有媳妇,在这里又和这个女孩子好上了。女的逼着男的要他离婚和自己过。这男人不答应,女的就威胁要到他家里去闹。两个人争吵,男的就把女的从楼上推下来了。还伪造了一份遗书,可是这仓促地,做的太假了。人家公安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老太太甲:这也太狠毒了吧?
老太太丙:
武奈没有听下去,肠粉也没吃完,就扭头走了。
三
沿江路微白的晨光下,武奈汗流浃背地扫着晚上游人们丢下的纸巾、饮料盒、塑料袋。
“亲爱的,你慢慢飞——”电话响了。
这么大清早的,谁打电话呢?武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是小晴,马上乐得脸上开了花。
什么?你是说,我们有工作了?
啊?什么,还是学校安排的?
不会吧,有这种好事?
哪里?西安高新技术开发区三元建筑集团公司?那可是国有企业,待遇听说很好的呢。
你不会是逗我开心吧,呵呵,你还真乐观。
真的?
真的?
韩老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我就说呢,韩老师啊,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好呢?
啊?为他自己考虑?
上报的就业情况统计表?
他报他的,只要给我们能有个工作也行啊。
你的意思是,就业情况是他自己做在报表上的?
靠,这他妈的也真能糊弄人啊。
好的,好,等我下班我就回去网上看看。
好的,拜拜。
话没说完,武奈就双腿一软,靠在了沿江的护栏上。
武奈回去压根就没上网,他知道,上网知道了来龙去脉又能怎样。
横躺在床上,地上丢满了烟蒂、方便面袋和几个横七竖八的啤酒瓶。
拖着沉重的脚步,武奈来到楼下的杂货店。
老板,来一包烟。
“根据华州市统计局最新统计结果,我市职工基本工资本年度同比增长30%,下面请看详细内容。”电视里传来主持人做作的声音,武奈下意识地停下了伸向口袋的手。
播音员接续操着机械的嗲音喋喋不休:“根据市统计局公布的数据,尽管上半年金融危机余波仍在,但对本市经济发展影响不大。截至本月底,本市职工平均工资同比上涨30%,其中,事业单位、国有企业等上涨幅度比较大。据接受调查的市环卫局有关负责人介绍,该局合同制环卫工工资,已从去年同期的900元上调到1100元,幅度比较大。”
看到这里,武奈下意识地攥紧了裤兜里的手,里面装着今天刚发的工资条。浮现在脑子里851.50的小五号宋体字,让他仿佛活活吞了一只屎壳郎,他感觉到手心里湿湿的。
有人说现在是一个“被时代”,这话有点道理但不完全对。皮是自然的附着,衣服是社会的强加。皮可以裹得住血肉但却未必能裹得住灵魂,衣服可以遮得住隐私但却未必能遮得住羞辱。皮与衣服的结合,是巧合也是必然。一旦皮与衣服对于我们来说,失去了原本的意义,那么皮与衣的勾结,就必然成为枷锁。从里到外,从开始到结束,我们都在“被”着,我们被生,我们被死,我们被爱,我们被恨。我们的一生,就是“被“的一生,社会发展的历史,就是一部充满了嘲谑意味的“被”史。“被”或者“不被”,说下去又有多大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