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的牵挂

我是从11路的起始站上的车，挑第三排左侧靠边的位子坐着，后面还有四排位子。走了四个站点，车上已坐满了人，有几个还站在过道上。

到了第六站，站台上果然和往常一样一大堆人等在那里。车子一停，人群就涌了上来，过道上立即水泄不通了。我闭上眼，想休息一会儿，忽然感到后车门附近一阵骚动，就传来一个声音：“是不是这个？”我转头，看到一个矮个壮汉正揪住一个瘦高个的衣领。瘦高个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我，是下面那个！”车门还没关上，但被挡住了，我看不清“下面那个”长什么样。后排中有一个乘客“轻描淡写”地说：“搜他身一下，不就知道了？”又一阵剧烈的骚动，好像还有拳脚出击的声音，车门也已经半关。

“开车吧，你们别打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售票员已经站到了她的“专座”上，显得居高临下地叫道：“你们要不要走？要打架下去打。”

车门已关上三分之二，估计瘦高个已下车了，壮汉也站直了身子。忽然，壮汉伸手扳住车门，嘴里说：“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

壮汉很快挤下了车，车门也随之完全“愈合”了。车子开动后，人们开始调整自己的距离，坐的坐好，站的站好——除了我的头还在扭着——当然，我前面几排的人，始终连头都没有扭过来。

车子前进着，后排又开始热烈起来：“那几拳头够那瘦子受的。”“也该打，这些扒手太坏了。”“下面那个戴眼镜的就是他的同伙，这个站，每天都有至少三个这样的家伙在这里。”“应该送派出所，把这些人关起来。”“警察来也没有用，瘦子不承认。”“怎么不承认？钱当场从瘦子口袋里搜出来的。”……

车子已驶在郊区的山路上，一个颠簸，车内完全安静下来，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却汹涌起来：那个壮汉下车后会干什么？继续往死里捧那个瘦高个？揪住瘦高个扭送派出所？那个戴眼镜的会不会纠集一般同伙来对付壮汉？站台不是第一现场警察来了会不会说壮汉无凭无据反而让壮汉给瘦子出医药费？……

我反复扭过头去，想记住点什么。或许，等一会儿司机就接到电话要求将车子停下来让乘客接受警察的讯问？然而，山路走完了，到了郊外的工厂，后排的“近距离目击证人”一个个都下了车，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丝毫的牵挂。

下午，我又到城里，返回的时候，正好在11路的第六个站台等车。我东瞧西望，除了天天都一样的人群，天天都一样的几张“城市牛皮癣”——小广告，并没有发现什么上午留下的蛛丝马迹……

坐在车上，我又胡思乱想起来：这个站台真的很小，小得天天挤满了人：这个站台真的很大，大得可以通向天南地北。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小得每个角落都住满了人；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大得住在同一个角落里的人都互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