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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很多年轻人,不仅是要早早买房,还要买大房。买不起就到处泄愤,仿佛别人欠着他们的。我因为号召中国发展高密度城市、小户型住房、多使用公交,立即在微博上遭到一些80后90后的围攻。大家众口一词地质问:“教授,凭什么你在美国住大房,却要我们住小房?”
我忍住不回嘴说:“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中国土地资源紧缺,中国不是加拿大。一般人在中国就要住小房。你不喜欢,就去加拿大。其实,你即使不去,想住大房就去市场上买。没有人拦着你。但记住:没人欠你这些。”
其实,更不中听的话我还没有说:“为什么我可以住大房,你只能住小房?因为我在美国当教授。你小年轻什么还没干。凭什么轮到你住大房?”
有些网友大概听出我的话外之音,留言说:“你也许很辉煌,但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能力。但难道他们不应该活得有尊严吗?”
我只好告诉他:我无论在国内在国外,都并不辉煌。至少在物质上是如此。追求物质也不是我的生活目的。不过,中国就这么点土地资源,有这么多人。如果能力一般的人也都非要住大房才有尊严,哪里去找那么多土地?
在这年月,用“没大没小”来教训下一代似乎不合时宜了。但是,我在美国日本都生活过相当的时间,比较一下,很难想象这些发达国家的年轻人会以如此的口气和长辈说话。特别是美国,非常讲究平等,不管是代际之间还是上下级之间。年轻人和上年纪的人辩论,年龄不是个需要顾及的因素。但是,很少有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觉得自己配享受五十岁的人所享受的东西。毕竟人家干了半辈子,你还几乎什么都没干。怎么能看见别人住大房就觉得自己也得住?这种想法是哪里来的?
我们夫妻,从中国到美国都是一路名校上过来,从北大复旦一直到耶鲁。这是大部分人没有的幸运,也是自己奋斗的结果。在许多人眼里,这也算挺“成功”了。但即使如此,我在48岁以前没有拥有过住房,也没有住过大房。事实上,在我43岁以前(即女儿5岁以前),都属于蜗居一族。读书的最后几年,一家三口挤在纽黑文的小阁楼里。夏天的酷热,使放在壁橱中的蜡烛都化了。现在想想还如同是昨天的事。我们没有觉得自己就怎么没有了尊严。我想不明白,我们四十岁时在美国过这样的日子不觉得委屈,怎么现在的年轻人就受不了呢?
记得读博士时生活最宽裕的一段时间,是我们夫妇携着刚出生的女儿在日本研修。那是1999-2000年间的事情。如同许多中国的留日学生一样,到了日本才知道日本人住得居然是那么挤。我们当时住了一套大概60平米的公寓。日本客人来了都非常惊讶:“怎么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其实,我们住的那栋楼,等于一栋“美国学生宿舍”,是美国十几所名牌大学联合开办的“日本研究中心”进修生们的宿舍。房子大的理由之一,是地段很差,就在无家可归者救济中心隔壁。乃至一天半夜一点钟,有位醉醺醺的无家可归者来敲我家的门。到一般日本人家里访问就能看到,他们住的往往比中国的许多中产阶层家庭要拥挤得多。而当今日本的人均GDP超过4.5万美元。中国还不到5500。
再看看波士顿,属于美国最为先进的高科技城市之一,中等住户(包括单身)的年收入超过5.5万美元,人口才六十万,密度比起中国大城市来小得多,土地资源多得多。但是,最近波士顿在兴建30平米的小户型。这还是针对年轻的专业阶层的。其目的,就是把租金控制在每月1200-1600美元,让年轻人有立足之地。设计者称,这些刚起步的专业阶层,经济能力有限,同时精力旺盛,一天到晚在外面创业、社交,回家不过是睡一觉而已。他们需要的不是昂贵的大房子,而是降低奋斗的成本。事实上,年轻人们也特别欢迎这样的安排。如果有位刚从常青藤毕业的后生对着我这年过半百的教授说:“凭什么你住250多平米,我们就30平米。我的尊严在哪里?”在美国社会,大家恐怕觉得这样的人有点神经病。
不管一个社会多么富裕,从底层奋斗,从一无所有奋斗还是“王道”。失去了这种精神,社会就失去了进步的动力。这倒让我想起美国一位专栏作家说的一句话:“所有的中年成功者,如果可能的话,都愿意以自己所有的成就和金钱去换回当年那穷困潦倒的蜗居生活。”清贫的年轻时代,是人生的幸福和美感所在。你失去了对这种东西的感受能力,你就失去了生活。
当然,我不希望用一个80后、90后的概念打倒一代人。事实上,在微博上也有不少年轻一代支持我。恰恰是他们最不在乎80后、90后这种笼而统之的提法、不会动不动就对号入座。恰恰是他们告诉我:同龄人中确实有太多理所应得的一代,觉得什么都是应该父辈给他们。在我看来,国内当长辈的太过惧怕年轻人。他们应该大胆地对后生训诫:孩子,还没轮到你。要什么,自己去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