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的艾奥瓦

薛涌

一月三日，2012年美国总统大选的共和党预选，在艾奥瓦揭幕。艾奥瓦人口仅三百万，大略为美国人口的1%，按说在选举中无足轻重。但是，因为这里是预选的首战，获胜者立即会成为媒体的明星，故而是兵家必争之地。四年前奥巴马在这里出人意料地击败希拉里，使美国诞生了第一任黑人总统。

此次共和党预选，整夜起伏跌但。宾夕法尼亚的前参议员Santorum、马萨诸塞州前州长罗姆尼、和得州众议员Ron Paul在半数选票统计出来时还并驾齐驱。等到88%的选票统计出来后，Santorum领先罗姆尼仅13票，Ron Paul则掉队成为老三。但是，在99%的选票统计出来后，Santorum领先罗姆尼5票。一会儿罗姆尼领先一票。过了午夜一点，仍然看不出胜负。第二天一早终于看到了消息：罗姆尼一区区八票胜出。

从两党预选的历史上看，谁在艾奥瓦拿下第一对民主党候选人几乎是决定性的，对共和党候选人则不甚重要。1976年和1984年，民主党赢得艾奥瓦预选的分别是卡特和蒙代尔，两人都顺利成为本党候选人。1988年和1992年有些例外，最终的民主党候选人杜卡基斯和克林顿都输掉艾奥瓦。不过在2000、2004、2008年，艾奥瓦的胜者戈尔、克里、奥巴马都最终获得了本党提名。特别是对克里和奥巴马而言，艾奥瓦之战都是他们最为决定性的胜利。

共和党则与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过去的五次预选中，艾奥瓦只有两次把胜利交给了本党最终的候选人：1996年的多尔和2000年的布什。其中2000年布什的胜利，基本是在已无悬念的情况下获得的。连里根当年都输掉了艾奥瓦。不过，艾奥瓦经常扮演搅局者的角色：把名不见经传的候选人推上选战的中心，同时把主流候选人意外地掀翻。今年的艾奥瓦之战，依然带有这样的色彩。

为什么艾奥瓦的共和党选战会如此不同？这和艾奥瓦共和党的构成有重大关系。艾奥瓦2008年选择了奥巴马，但州长是共和党人；两个参议员，一个民主党一个共和党，众议员中三个民主党两个共和党。大体而言是个中间偏右的州。另外，此州最大的城市不过20万人口，剩下的主要是人烟稀少的农村，95%的人口是白人，属于美国城市化程度最低、种族最单一的州之一。民主党在城市比较集中，参政也比较积极，预选时投票人数多一些，相对也开通一些，能够比较准确地反映全国民主党人的政治倾向。共和党则多是些封闭保守的农民（农民仅占美国人口的2-3%），其中60%属于福音派基督徒。2008年预选时，不到12万的共和党人出来投票。这么小的选民样本，这么狭隘的宗教、种族、和职业背景，当然很难反映全党选民的整体倾向。

这一格局，给共和党的主流候选人提供了很大的难题：如果要迎合这些最为保守、宗教上最为狂热、最封闭的白人农民，在全国选民中就成了一个激进分子，甚至在共和党中也会成为极端分子，连本党的预选也难赢。要是专注于本党的主流，不理会这12万多白人选民，这里又是预选的第一战，全国媒体都在报道。少不留意，就会被一些本来是毫无希望的候选人抢了台，甚至丧失了自己的大好机会。

2008年的共和党预选就是个经典。本来，罗姆尼无论在艾奥瓦民调还是全国民调中都稳固领先。同时，他募集的资金雄厚，组织严密，力压麦凯恩而成为共和党的主流候选人。他的摩门教信仰，虽然让许多共和党的基督教选民感到不舒服，但大家看来看去找不出更好的人选，也只有勉强接受他了。但艾奥瓦的福音派基督徒特别集中。对于这些人来，摩门教派近乎邪教。牧师出身的阿肯色州长哈克比正是抓住这一点，大肆用福音派包装自己，特别还利用圣诞节贺岁，大展十字架，引起媒体议论纷纷，但对于艾奥瓦的宗教狂来，这是难得的免费广告。结果，他以压倒性的优势在艾奥瓦战胜了罗姆尼。由于这一结果过于戏剧性，全国媒体都在谈论哈克比的崛起和罗姆尼出人意料的脆弱，使罗姆尼势头顿挫，10天后在新罕布什尔输给劲敌麦凯恩，总统梦一下子就泡了汤。哈克比虽然事后被证明是只有程咬金那三板斧，耍弄几下就退败下去；但他毕竟猛不丁地砍倒了罗姆尼，成全了麦凯恩。

这次艾奥瓦投票前，罗姆尼处于同样的地位：其他候选人在民调中上上下下，他则保持着稳定的支持率，并逐渐在全国领先，成为最有希望击败奥巴马的对手。他募集的资金充足，获得了本党政治家压倒性的支持，建立了庞大的竞选组织机构。但是，对艾奥瓦，他已经学乖了：“既然这里有程咬金，那我绕开这条道儿不行吗？”他虽然在艾奥瓦投入了资源，但故意不过多地到艾奥瓦竞选，摆出不在乎艾奥瓦的胜败的架势，集中精力拿下新罕布什尔。这样，即使他在艾奥瓦失败，也成了预料之中的事情，不构成什么大新闻，不至于冲击他的势头。直到最后两周，他的头号对手金里奇的支持率瓦解，自己在民调中领先。这时他的竞选班底才有了“便宜不捡白不捡”的心态，突然加强了在艾奥瓦的攻势。

但是，即使是此时的罗姆尼班底，也没有想到Santorum这个垫底的候选人突然在艾奥瓦崛起，居然力压群芳，和他打成平手。两人都在结局未见分晓时就都开始致辞支持者。此战再次成为经典的艾奥瓦。明天媒体上到处都在谈论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谁是Santorum？一个几乎一文不名的候选人，自己开着辆提货车走家串户，居然赢得了艾奥瓦！但是，罗姆尼躲开程咬金的板斧。他告诉共和党选民：我即使不用心在艾奥瓦竞争，即使艾奥瓦有着最敌视我的福音派选民，我居然也成为了一位赢者。在资金和组织上最为完备的他，显然是最有实力战到最后一刻、获得本党提名。